第六輯 茱萸心 路過媽媽的味道
兒子打來電話的時候,她正在陽台上擇兩棵焉了大半的白菜。
兒子說,公司安排他去北京見幾個客戶談個項目,列車下午四點剛好要路過小鎮,停車十分鍾。
她高興壞了,握電話的右手有些微微顫抖。她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剛好是下午一點二十。兒子說火車隻是停一下,很快就開。她不管,她執意要見見兒子。
兒子成家在外,兩年才回來一次。
她騎著玎玲當啷的自行車從城北跑到城南,買了一把最新鮮的豆角,又從城南跑到城西秤了兩斤剛上板的五花肉。她隻想趕在四點前給兒子做好一罐他最愛吃的幹煸豆角。
廚房的玻璃罐子有點小,她又去樓下的雜貨鋪現買了一個。
可惜,越是趕時間,就越是出亂子。菜剛做到一半,煤氣就無緣無故斷了。
她按著煤氣瓶子的閥門擰來擰去都不湊效,急壞了。打電話讓每期公司送,顯然已經來不及。
她厚著臉皮找隔壁那位吵過架的張大媽借煤氣,張大媽告訴她一個法子,煤氣要是沒了,那就把瓶子橫放在地上,這樣,還能再炒兩個菜。
她趕緊按照張大媽說的做了,結果還挺管用。她一邊炒,一邊看表。她像車站的值班信號員一樣,得把每一分鍾都掐好。
菜有點多,裝不完,她想了想,索性把裝進玻璃瓶的幹煸豆角倒出一半,然後再用筷子把鍋裏的肉一塊塊挑出來放進去。
她抱著瓶子匆匆下樓的時候,對麵公園的塔鍾剛好整點報時。她忽然想起,家裏牆上的掛鍾到了三點半之後好像就再也沒動過。
她三步兩步下樓,幸好小區門口有載客的摩托車。她還沒坐上,就嚷嚷著喊開了,火車站火車站!快!快!快!!!
大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她覺得熱,心裏像揣了一隻受驚的兔子,一張嘴,似乎就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她想兒子。
到了車站,她抱著玻璃瓶就往進站口衝。檢票的工作人員說,開車前五分鍾停止檢票,不能上車。
她一下子就哭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抱著玻璃瓶隻想進去,她隻想看看兒子。
工作人員於心不忍,開了門。
兒子站在車廂門口說,媽,我是去見客戶,不是去旅遊,您說帶這些東西合適嗎?
火車嗚嗚鳴笛,列車員啪啦一聲將車門關上了。
為了這個合同,兒子穿得特別正式。兒子提著那個吊著紅色網兜的玻璃瓶,覺得放哪兒都不合適。
兒子打開手機上網,看到微博裏有人轉發一道趣味計算題,如果你在外地工作,一年隻回家一次,按照人的正常壽命70年來算,這輩子你還可以見母親多少次?
兒子有點難過,兒子低頭想了想,剛要給母親打電話就哭了。因為對麵那個小男孩正在歪著腦袋寫作文,他的作文題目是《媽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