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誠聽到有人在敲門,臨到門口時晧熙氣喘如牛的呼吸聲讓他不勝厭煩。他癱坐在門檻上,依靠著門欄,汗流浹背,一身臭味,好像一個剛跑完馬拉鬆的業餘選手。老大門開時他差點從門檻上掉落下去。
“你的單車呢?”誌誠驚訝地問。
“爆胎了,在村口那家修理店裏……”
“真是的!吃了嗎?”
“還沒有,”
“那進來吃吧,給你留了。”誌誠慍怒的表情瞬間恢複了平靜。
晧熙不敢提起買花的事情。他跑遍了整個炮台鎮也看不到一家花店,還在一個村莊裏迷了路,真是難堪死了。待到心境稍微平靜時,他驀地又怒火中燒:他居然把她給忘了,而且是那種忘得一幹二淨。剛剛還計劃到燕子麵館去吃晚飯,好多看她一眼,可是他不敢拒絕誌誠的晚餐--不,是不好意思拒絕阿嬤煮的晚餐,何況自己都快餓死了。
“明天什麼時候割稻穀?”他邊吃邊問。
“七點。”
要是在平時,晧熙定然會“哇”的一聲驚訝不已:七點,他還在夢鄉裏!但此刻他卻心靜如水,連吹皺一絲波紋也沒有。他想不能吃太多,待會還要去燕子麵館吃夜宵呢。當聽到今晚雨軒主廚時,他神經質地放下碗筷,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吼道:
“你怎麼不早說?”
“你又沒問!”誌誠見他站起身來,立即拿出殺手鐧,“你敢出去,我就喊阿嬤出來,我真喊了?”
晧熙停下腳步,悻悻然返回到餐桌旁,有氣無力地說:
“我吃飽了。別這樣看我,我真的吃飽了。跟我出去走走?”
誌誠從他的眼神中看出有些怪異,和以往洋溢著生機和活力大不相同,可他也說不出是什麼。
“我不想一個人出去,走吧!”晧熙說著走了出去。
小溪寂靜無聲,夜空上一輪暮月的投影在水的懷抱中靜靜流淌,宛若是醉意朦朧的嫦娥美人沐浴在溶溶水池中。偶爾有夏夜精靈的啁啾聲,不少村民已在空曠的的曬穀場歇息納涼。他們沿著誌誠家邊的這條小溪,一直往前走,來到小溪的盡頭就能望見燕子麵館那暗紅色燈光,那是兩盞不大不小的中式燈籠。
“我搞不懂燕子姨為什麼不換把電燈,”誌誠忽然說,擾亂了晧熙的情思,“又舊又暗,那種紅色有點怕人,”
誌誠沒有往下說。他看見有個女人正在前方的小橋上低頭看著小溪,那是吳雨軒。
“你懂什麼?”晧熙想了一會兒,說,“這燈光滿是憂鬱和理想主義,朦朧卻能看懂人心……”
誌誠剛開始嗤之以鼻,晧熙不過愛屋及烏罷了。整得那麼文藝不也就是一把破燈籠,他在心底裏推算下這兩把燈籠至少也有十年的曆史了。這種暗紅色的燈光令人非常不舒服,好像是用死人的喪失生命力的血液染成的燈罩,再把洋溢著理想和人心的光輝遮蔽在它窒息的心髒裏。但是,當他看到雨軒在月夜光輝映照下的身影時,那破燈籠可怖的燈光在他心裏和意識裏已然銷聲匿跡。她是一種生命之光的存在。
“你沒注意到前方有道靚麗的風景嗎?”誌誠說。
他不明白為什麼沒有掉頭走開。他應當帶著晧熙遠離雨軒的身影,離得越遠越好,但是潛意識裏有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催促他帶著晧熙來到雨軒的身邊。她是個不一般的女人,應當讓晧熙知道--不,所有男人都應該知道。
晧熙抬頭望望前方,不覺眼前一亮。兩人停下腳步,被眼前的光景迷住了--朦朦月光中下,夢幻正在變得清晰明亮,理想不再遙遠。憂鬱不過是成長歲月的催化劑,苦澀而滋潤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