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以後的某一天,雨軒曾後悔當初沒有回家跟媽媽和哥哥一起過年。如果那時她在家,媽媽就不會回家代替她照顧哥哥,那她哥哥也就不會目睹到母親一幕接一幕的無恥表演。她知道這些醜劇對他本來就脆弱的心靈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創傷。舊的傷痕還遠沒有痊愈,新的傷痛滾滾而來。那個新年--她想,那個她和他在一起度過的充滿溫馨的新年,卻是後來一切悲劇的源頭,或者是禍根。
燕子姨每日除了準時給兒子奉獻上三餐以外,其餘時間都在“鬧”:時而披麻戴孝在鄉公所門前呼天喊地,時而跑到鄉長和村長的家門口三跪九叩;什麼最難聽、最不堪入耳的話她都說了、都罵了。可是一連折騰了十幾天,一點效果也沒有:鄉長一口咬定燕子麵館就值七萬元!
初一那天早上她被鄉長叫來的幾個村民架回了家裏,一路上村民們個個嬉皮笑臉,有孩子往她身上扔鞭炮,她大吼一聲朝人群吐唾沫,一直吐到燕子麵館的門口。
對於母親的醜角表演,雨生心境卻是出奇的平靜。初一那天他盯著母親穿好戴孝的白衣服,便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沿途連哭帶罵,瘋瘋癲癲。在鄉公所時他甚至走到母親跟前,遞給她一隻水杯,那眼神充滿了柔情。燕子姨僅僅在這一刻消停下來,但一喝完水她又開始大喊大叫起來。
雨生就默默地看著,像一個陌生的局外人,帶著那副金絲眼鏡,目光炯炯,握緊的拳頭擱著下巴,嘴角露出點點笑意。他想幫她,同情自己的母親,卻愛莫能助,你們知道他不過是個學生。
從燕子姨回到家的那一刻開始,吳雨生就死了。他在陽台上自我宣告:吳雨生已經死亡,請家人勿要悲傷。他特意為自己造了一塊墓碑,用紅色毛筆在一塊發黴的竹片寫上“吳雨生之墓”,然後把它插在一盆幹枯的富貴竹上。
母親帶來了令他死亡的消息:雨軒決意留在別墅,新年不會回家。她沒有再多說什麼,他也沒有多問。如果母親說是老板娘強迫她妹妹留在那裏照顧她的兒子,他或許心裏會好受很多,至少不會死,頂多是個重傷,那就還有康複的機會。
現在他已經死了。他清清楚楚吳雨生輸了。比起親哥哥,她更愛那個叫做吳晧熙的男人,就像媽媽死抱著燕子麵館不放一樣,她也會抓緊她的男人不放手……
開頭的幾天,雨軒還在擔心她的哥哥和媽媽,總是想這想那,片刻不得安寧。第二天晧熙幫她撥通了誌誠家的電話,誌誠幹淨利索地說了句“一切很好”,雨軒緊張的心情才慢慢平靜下來。那一天她便開始沐浴在溫馨幸福的陽光下,跟著心愛的人一同迎接新春的到來。
那天晚上雨軒剛走進傭人房,李媽就一把抓住她。原來雨軒的手機關機,難怪李媽總是打不通。她傳達了夫人的囑咐,並多次在雨軒麵前強調五倍工資!那就是三萬!
雨軒聽得心中蠢蠢欲動,突然間有一種紮進晧熙被窩裏的衝動。可是哥哥怎麼辦?他一個人在家真會被餓死的!還是找誌誠哥,這半個月哥哥暫時寄宿在他家,她想誌誠和阿嬤一定會很樂意接待他們一家人的。可是--如果母親能回家就好了,於是她試著撥通了燕子姨的電話。對於這通電話,她本來不抱任何希望,之前媽媽從來沒有接過女兒打來的電話;正當她要掛掉時,手機傳來了燕子西施的哈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