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你打成這樣?”吳董事長笑著瞄住兒子的臉龐,說,“活該被抓。但是這些都是難以避免的,我的寶貝兒子。我會讓何秘書管管這些雞毛蒜皮--”
“雞毛蒜皮?”晧熙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糟蹋女人是雞毛蒜皮?綁架是雞毛蒜皮?你不配做人,你簡直是畜生。不,我侮辱了畜生。你連畜生都不如!”
吳董事長油光滿麵,笑嘻嘻地注視著兒子,突然一陣苦笑:
“你媽媽說得太對了,我確實錯了,犯了一個大錯,一個無法彌補的大錯。她是對的。當初應該早早把小--吳雨軒對吧?當初就應該把吳雨軒掃地出門。我為了貪喝幾杯龍井茶,便把她留下,結果我釀成大錯:我們的兒子沒了。這麼辦吧,我再給吳雨軒的拆遷房三十萬補償,加上之前的二十五萬,已經是市場價格的好幾倍了。同時我保證同意雨軒嫁進中央公館,雨軒可以繼續回來工作。條件是:一你不得再插手鋼鐵廠任何事務,二吳雨軒的媽媽必須說服其他村民乖乖服從安排。怎麼樣?條件很豐厚吧!我想你們會答應的。”
“你做夢吧!”父親竟要求村民們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準他們有任何抵抗,要他們“乖乖”就範?!
“你就繼續做你的春秋美夢吧!”晧熙怒吼道,“你能收買到燕--雨軒的媽媽,可是你收買不了老族長,收買不了其他許許多多的村民。你會遭報應的。”
“你媽說得對,你完全被那對母女給洗腦了。不,”他歎息說,“確切地說,你是被南朝給迷惑了,以至於失去了理智。”
“如果你非得這樣說,那也是你的報應。”晧熙苦笑著說,“當你的打手公司為那些傳銷組織服務時,你就沒能預料到這個結果嗎?你幫別人洗腦,卻想不到把自己的兒子也洗進去。不過,多謝雨軒,多謝南朝,多謝南朝鄉的村民,沒有他們的‘洗腦’,你的兒子永遠都長不大。”
吳董事長又是一聲深深的歎息,一邊搖著頭一邊極不情願地說:
“南朝?你媽說得對,惡毒的南朝人。她說得對,我現在發現你媽媽說什麼都是對的。當初就不應該放任你往南朝跑。錯了,我們做父母的老是在犯錯。你知道,除了那次葬禮,至今我從來沒有踏進南朝鄉一步。俗話怎麼說的:窮山惡水出刁民。一踏上那片土地,我都覺得害臊--”
“哈哈哈……”
晧熙突然間像一個發神經的瘋子狂笑不止,一麵忍不住大笑一麵用力地說道:
“爸,如果你不是我的父親,我真想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潑你一把。我忽然想到一個成語叫做‘飲水思源’,還有一個叫做‘子不嫌母醜兒不嫌家貧’。爸,我錯了:剛才我罵你畜生不如,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因為你是我的父親,是我的長輩,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即使您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您也是我的父親;即使我親手把您送進牢房,我也還是您的兒子。所以對不起啦爸爸,我不該罵您。可是爸爸,您似乎忘了你曾經也是南朝鄉村民的兒子。我們父子兩人身體裏都流淌著南朝鄉的血和榕江的水,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即便你家財萬貫,風光無限,即便你身居高位,萬人之上,您終究還是南朝鄉的兒子,永遠永遠改變不了你來自農村和擁有農村血統的事實。你痛恨家鄉,無異於在痛恨自己;你侮辱家鄉,等同於在侮辱自己。”
晧熙的話深深地刺痛了父親的心。父親畢生的追求就是逃離家鄉,跟他低賤的血統一刀兩斷。他自以為成功了,再也不用擔心別人指摘他的出身。然而,在歡慶大功告成的那一刻,他的親兒子毫不留情地剝開了他苦心經營的最後一層麵紗--一塊色彩斑斕的遮羞布。完了,他內心的金字塔轟然崩塌,激起的飛沙走石戳穿他的五髒六腑,殘垣斷壁壓得他奄奄一息。
吳董事長抓起辦公桌上盛滿清水的玻璃水杯,恨恨地往晧熙臉上一潑,咆哮道:
“滾,馬上滾!”
在晧熙正欲開門時,一個玻璃杯重重撞擊在房門上,“嘣”的一聲摔得粉身碎骨。晧熙看了一眼碎片,打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