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軒站在中央公館的大門口給晧熙打氣，在她讚許的目光底下晧熙挺起胸膛邁進了大門。一號別墅像往常那般井然有序，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傭人們的笑臉和趙管家的威儀表明這個家沒有發生過任何重大變故。
晧熙十分不解，難道他們還不知道吳董事長被抓了嗎？他知道中央公館的幾套別墅在上午已經被搜查了一遍，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噢，可能他們都以為沒過幾天吳董事長就能平安回家，此刻正在為舉辦一場盛大的舞會忙碌著。
確實是這樣。哪怕吳董事長的財產已經被凍結，哪怕吳董事長可能度過不這次危機，但隻要有趙管家在，誰也別想著掀起什麼風浪來。她仍然在竭盡全力維護秩序。在這危難時刻，她更是加倍地勤奮賣力以表達她對這個家的忠誠，儼然她就是中央公館一號別墅的女主人。
吳夫人在佛堂裏誦經，拜完佛祖，再拜觀音，依次輪流拜來拜去度過了整個白天。自從花了十幾萬搭起這個不大不小的佛堂，今天她才算是第一次如此虔誠地求神拜佛。她堅信，金錢是不會白白花掉的，佛祖和觀世音定然會保佑她的丈夫，保佑她的一家人平平安安。
晧熙聽到媽媽的腳步聲在朝書房走來，不覺心中像打鼓那樣開始嘭嘭地響起來。剛才他在佛堂的門檻邊止住了腳步。傭人說吳夫人千萬囑咐不能讓少爺踏進佛堂一步，於是他決定按照母親的指示來到書房等她。他心中認為，媽媽已經知道我出賣了自己的父親。
“我兒子總算回來了。”她微笑著走進書房，雙手放在晧熙的胳臂上，說，“看樣子你精神不錯。這兩晚睡得好嗎，我的心肝寶貝？”
“媽，我--我爸他--”
“兒子，跟媽媽實話實說：你是一時衝動，上了那個女人的當，才幹出這樣的蠢事。”她那雙發光發亮的眼神似乎是在乞求他點點頭，她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不，媽。”晧熙不願欺騙他的母親，更不能欺騙自己，“這跟雨軒完全沒有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可以發誓，她一點也不知道內情。她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母親帶著近乎哀求的口吻急切地說：
“好了，我相信你。你快跟媽媽說你是一時衝動，受了別人的蠱惑，才幹出這等傻事。你快跟媽媽說，現在你後悔極了，你心痛極了。快跟媽媽說，你對不起爸爸，你會好好改過自新的。快說啊，我的孩子，我求求你，快說啊。隻要你認個錯，你還是我們的好兒子，我們會不顧一切原諒你，愛護你……”
晧熙歎了口氣，抬頭望著精雕細琢的天花板，含著熱淚說道：
“我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媽媽，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們。我沒有資格奢求你們原諒我、體諒我。但是媽，我們總得--”
“快點跟媽說你是因為一時衝動，才上當受騙出賣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她打斷兒子，大聲說，“現在你後悔極了，你後悔極了！”
母親不停地搖晃著他的臂膀，迫切需要從兒子那裏獲取哪怕少得可憐的一點點慰藉。晧熙沉默片刻，認認真真地說道：
“不，媽--”
“不要在我麵前說個‘不’字！”她歇斯底裏大喊一聲，“我會瘋的！”
晧熙低下頭盯著金色的地毯一動不動，一陣寂靜後他開始說：
“我沒有感到後悔，我也不是一時衝動。我是經過心思熟慮才做出的決定。我曾經猶豫過，自責過。可是那天，也就是前天晚上，你們那場宴會--也許是舞會吧，徹徹底底湮滅了我所有的希望和期盼。我不得不……”
他哽咽著任憑淚水嘩啦啦往下淌，刹那間空氣好像凝結成了冰，偌大的夏天仿佛下起了六月飛雪，熱浪滾滾的書房瞬間成了一個令人窒息的冰窖。
“我不得不這樣，”他抿了一下嘴角，“出賣我的父親，把他送進大牢。作為兒子，我錯了；但作為一個人，我沒有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的村民倒在我父親的腳下，倒在國泰鋼鐵廠那副招牌底下。”他眨了幾下眼皮，幹澀苦辣，淚水已經流光了，“我……我沒有後悔，我不會後悔。”
整個書房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得可怕，猶如一間密屋，裏麵藏著死人的骷髏。
“你說完了？”吳夫人抬起那顆高貴的頭顱，忽地吼道，“你這個逆子！”
她人生第一次扇兒子的耳光，一下、兩下，三下，直到累了，手心疼了，她推開了兒子，又神經質地睜大眼珠子瞪了兒子一眼，大叫一聲後迅疾癱坐在窗戶旁的躺椅上。
“你別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從走廊到書房都有監控。”她說，“第二天晚上我們就知道你偷走了那些該死的賬本，我搞不懂他為什麼非得記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也從監控裏看到你把賬本交給了一個禿頂的男人，那個活該挨千刀的光頭。你現在才知道你父親的偉大之處，他完全沒有絲毫的畏懼，任何艱難險阻都阻擋不了他前進的步伐。早上我親自給他打領帶，我親自給他穿衣，我還親自給他梳頭。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給他梳頭了，那感覺太美妙了。我把我的丈夫打扮得英姿勃勃。他威風凜凜、氣度不凡，然後他馬不停蹄趕赴前線，做好了隨時慷慨就義的準備。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給他梳頭了，可是他安慰我不要太悲觀，他說他會讓我見識下什麼是‘絕境逢生’。我相信他，他從來都是戰無不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