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平靜得令人不安。晧熙竟沒有大吵大鬧,這完全出乎吳夫人的預料之外,反倒令她更加揪心。這種時刻她也隻能相信吳雨軒的眼光,相信自己的決策。她盡力保持鎮定自若的姿態,但依然免不了手腳在輕輕發抖。吳夫人對著兒子說道:
“如果吳雨軒看到你這樣,她會生不如死。你想看到她生不如死嗎?那天她跟我說,她最大的夢想便是她愛的男人奮發圖強,經營好家族企業,做一名慈善家,幫助許許多多需要幫助的貧困民眾。她說這是她的夢想,也是吳晧熙的夢想。你就盡量恨我吧,媽媽無怨無悔。隻要你能肩負起經營吳氏集團的重擔,要我的命我也願意。”
晧熙沒有說話,手裏緊緊捏著一遝白紙不放。他想,吳晧熙終究還是輸了,輸得一塌糊塗。雨生哥終究還是贏了,贏得那樣徹徹底底。十年後,吳曉強說十年後我會後悔?他錯了,我現在就後悔死了:當初我不該跟雨生哥打賭,從那一刻就注定我已經輸了。
這是一種宿命,誰都改變不了。晧熙自我安慰說,隻要等到父輩這一代人全部死光,等到他們新生代青年人當家作主,這個社會這個國家才能真正富強起來。對,隻要熬到吳夫人一命嗚呼,他就跑到雨軒跟前向她求婚,跟她認錯……
可是吳夫人什麼時候死掉呢?這個社會就是如此不公: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吳夫人會活得好好的,吳雨軒和吳晧熙會活得很辛苦。痛苦永無止境,他必須奮力搏擊。就這麼說定了,奮力搏擊……
瞅著協議簽署的日期,晧熙終於明白雨軒為什麼那麼異常了。那晚在酒店裏她定然哭過,而他什麼都沒有察覺。雨軒得忍受多少痛苦才能那樣泰然自若?想想都十分可怕!而他吳晧熙還有什麼臉麵哭哭啼啼呢?現在該輪到他重新振作起來。明天吧,晧熙想,明天畢竟是新的一天。
想了一天一夜,晧熙收拾完畢悲慟的心緒,準備向新的一天發起進攻。沒有雨軒的日子是很可怕,但他能夠忍受這種可怕,能夠戰勝這個可怕,就如雨軒也得在沒有晧熙的日子裏默默煎熬一樣。而他相信他深愛的女人會戰勝一切。
無論有多麼苦難、多少不公,隻要心帶善念,真誠對待所有,就沒有什麼好可怕的。沒有雨軒的日子裏,至少還有老奶奶,還有誌誠、奕瑀和天佳,還有克新。對,還有克新,有一天他們會再見麵的。
真,晧熙對自己說隻有保持真誠,才能永存善意和寬容。他希望媽媽死掉其實不是真的,他恨自己的母親嗎?完全說沒有是騙人的。但他理解她。雨軒都能夠理解和原諒吳夫人,他吳晧熙為什麼就做不到呢?好吧,我會試著去理解我的母親,終有一天我會原諒她的。
雨軒,我會努力學習,艱苦工作,好好經營企業,珍惜時間做一個有意義的人,幫助孤寡老人、留守兒童和殘疾人,盡自己的一切幫助許許多多需要幫助的人。吳雨軒無法實現的夢想和追求,我吳晧熙一定要實現!
一遝文件原封不動放回到吳夫人的跟前。一點撕過的皺紋也沒有,吳夫人甚是吃驚,一時說不上話來。晧熙強忍住心中翻騰的浪潮,不知道為什麼他一見到母親這張臉心中便抑製不住的激動起來。他擠出半縷笑容,裝出漫不經心的神態,說:
“吳雨生的東西,想必應當由我來收藏。當然,如果你需要的話,你就拿去吧。也許你用得著。”
“你要‘收藏’這份病曆做什麼?”
晧熙極力避免的“病”字,吳夫人還是說出來了,母子倆果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須臾,他回答說:
“那好吧,你留著吧,也許你有什麼用途。”
晧熙把文件袋遞到她麵前,吳夫人冷冷地說:
“對我而言,毫無用處。”
“一堆廢紙,是嗎?”晧熙從中抽出一張,看了一眼,說,“這張協議還給你,這份病--病曆歸我。”
兒子竟然沒有把協議撕成爛碎,這完全出乎黃董事長的預料。可是一想到兒子非得收藏別人家一個瘋子的病曆,她心中便十分不爽。她發著抖接過協議,從頭到尾認認真真看了一遍。
“以後得改稱您‘黃董事長’了,不是嗎?”晧熙說。
“公司遲早是你的,永遠都是吳家的。我隻是暫時代管而已。”
“我給黃董事長一個建議:有空多做做慈善--”晧熙頓了頓,哽咽一會後,說,“我回校去了。”
“回來--站住!”黃董事長站立起來,協議丟落在地上,“你盡管恨我。隻要你能把吳氏管理好,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這跟雨軒有什麼關係?”晧熙淡淡地說,“我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