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克新跑到雨軒所在的宿舍賠禮道歉。他錯了,昨晚不該做出那樣的舉動,請求她原諒他。雨軒微笑著接受他的道歉。她能理解他,畢竟昨晚他喝了不少酒,況且他是那樣的喜歡她。至於原諒,還沒有嚴重到這個地步。
“以後少喝點酒,”雨軒不無擔憂地說,“昨晚你滿口都是酒氣。這不像你,克新。”
“沒辦法,”他擠出幾縷笑意,說,“工作所需。”
“你在那裏做什麼?”
“通俗地講,我就是一個賣酒的。”他的笑容是那樣的勉為其難,“以後我會注意的……”
雨軒清楚克新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其實淩晨回到宿舍,她已經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那時她滿腦子都是晧熙,她頭靠在衛生間的牆壁上不停呼喊著“晧熙”。在掙脫克新的那一瞬間,她內心深處絕望到了極點。是那種對生活的絕望,對現在和未來渾然不知的感覺,她猶如一具沒有味覺和嗅覺的僵屍。
幸運的是,她一旦躺在床上,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便呼嚕嚕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同事老林告訴她有個帥哥在門外等她,已經等很久了。雨軒在衛生間猶豫許久,看來他準備約她出去,不僅僅是來向她道歉那般簡單。老林敲著房門,她說她要出去,門沒有鎖,謝謝吳經理的沙發。
雨軒決定還是不化妝了吧。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化過妝,但進入酒店工作之後她不得不為自己化妝。什麼都得別人教,幸虧自己還算聰明,不到兩次就學會使用老林那一堆種類繁多的化妝品。有那麼一刻她竟埋怨起晧熙來,他從來沒有送過她化妝品。很快她回念一想,晧熙就是喜歡沒有任何裝飾的吳雨軒,那個一覽無餘的魚美人。
有人在敲門,聲音越來越響,其實門沒有鎖。突然間雨軒想起了馬總那張馬臉,最後她決定還是化妝吧,誰讓她住在酒店裏呢?她可無法想象馬總皺著眉頭盯著她看,如果她碰到他的話。
半個小時後,雨軒才從衛生間裏出來,然後開門放克新進房。克新環顧一周,帶著敬佩的口吻稱讚她們女生宿舍的潔淨幹整。
“太神奇了,”他說,“你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雨軒沒有說話,給他倒了一杯水,問道:
“你來多久了?”
“我住的宿舍亂成一個狗窩,亂哄哄,滿地都是煙蒂頭。”克新生氣地說,“我討厭吸煙,但我不得不吸煙。他們抽煙,顧客們也抽煙,我不得不抽。但我還是討厭抽煙。”
他偷偷瞟了雨軒一眼,可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在擺弄一盆小盆栽。克新想說“要是有一個女人在,宿舍才能成為家”,但是現在還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我有兩個同事早就生兒育女了,”克新麵無表情地說,“他們的宿舍非常的幹淨,好像宿舍就是他們夫妻倆的家。”
“夫妻?”雨軒好奇地問道,“夫妻能住到一起嗎?”
“你不知道嗎?”克新羨慕地說,“集團為有兒女的員工提供兩室一廳的套間,夫妻也能享受單房套間,租金非常低廉。”
“噢……看來老板還是個好人。”
“我好想住進這樣的套間。”克新盯著雨軒說,“如果我結婚的話,我就有資格申請--”
“你不出去嗎?”雨軒站立起來,說,“你不想約我出去走走嗎?”
克新由驚變喜,站起來時差點要伸手去拉雨軒的手掌。他本能縮回了手,攥緊了拳頭。一路上,克新絮絮叨叨,從明星大腕的風流韻事到時事新聞,上至集團高層,下至身邊同事的緋聞趣事,他津津樂道,無話不說。
雨軒大多時候隻是靜靜地聽,應付式地點點頭或是“噢”的一聲。令她甚是吃驚和難以適應的是,克新似乎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滿身盡是市儈氣和滿嘴煙味的男人,似乎還有那麼一點低俗。跟以前那個在鄉村長大的倔強男孩不同,現在他完完全全是一個市井庸人。
但是,她想吳雨軒何嚐不是如此?她滿臉的胭脂粉跟自己的母親有什麼不同?燕子西施就是她的一麵鏡子,吳雨軒在慢慢蛻變成新一代的燕子西施。以後會不會有人喊她叫“軒子西施”?
生活的重擔壓在每一個人的肩頭上,除了沒日沒夜地工作,數著工資,人們還能幹什麼?看看克新的兩位同事,單單為了孩子的就學問題就操碎了心,不就是一所公立幼兒園嗎?至於鬧到離婚的地步嗎?
“能!”克新說,“如果今年小小上不了幼兒園--公立的幼兒園,他們真得離婚了。‘公立’兩字是一道試金石,是貧與富、下流和上流的分水嶺。勇哥在忍,他老婆也在忍。可是誰都知道,如果小小上不了幼兒園--公立幼兒園,那就證明勇哥是一個無能的人,他老婆已經公開宣稱她不會白白跟一個無能的男人生活一輩子。她說她早就受夠了,受夠這種焦慮的日子。你知道,勇哥在這裏已經工作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