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靜彤葬禮的那天,雨軒的出現使死者的父親潛藏在心中的邪念之火重又燃起。女兒死了,身為父親的他的的確確掉過幾滴溫熱的眼淚,他確信淚水並不是冷冰冰的。他哭了,為女兒的死傷心欲絕,沒錯,他確確實實傷心欲絕。因為唯一值得信賴的繼承人突然間說沒就沒了。
繼承人的人選,陳旻威當然不合格。陳誠對兒子完全看不到半點希望。然而軒子小姐——似乎是個很不錯的人選。他決定娶她!他自信有本事娶到軒子小姐,因為軒子小姐的致命之處完全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陳誠也是剛剛在葬禮上才發現的,隻要拿下吳晧熙,軒子自然乖乖就範。
陳氏快完了,不是因為吳克新,而是那個冷血無情的老女人。陳誠已經被限製出境,他能感受到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監視他。就連別墅裏的傭人,也可能全是那個老女人派來的臥底。但他無能為力。如何反擊?吳克新的出現幫了他一個大忙。
他需要把更多的人拉下水,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罪過。但軒子並不是他必不可少的替罪羔羊。即使坐穿牢底,哪怕死刑,陳氏也需要一個合格的接班人繼續經營下去。吳晧熙算作是完蛋了,固然不會再回到陳氏,吳克新遲早會跟自己一起蹲牢房——那個老女人同樣不會放過他,剩下的隻有軒子——陳誠的第三——第二任妻子是最合格的人選。
因此他必須不惜一切手段把軒子搞到手。吳晧熙自然是個十分有效的殺手鐧,同時民工子弟學校也是非常不錯的誘餌。他決定在適當的時刻會一會軒子小姐。
“小城音樂燒烤餐廳”總算開業了,那是晧熙離開深圳兩個多月後。為了這家餐廳,雨軒和毅銘爭吵到差點就撕破了臉皮。雨軒堅持“東陽菜”,而毅銘卻一心熱衷於燒烤。後來他們委托一家谘詢公司做了一次市場調研,結論是“音樂+休閑飲食”更具市場競爭力。那就是說“燒烤”贏了咯!
雨軒願賭服輸,其實她本人對這次市場調研的結果甚為滿意。毅銘的想法是正確的,雨軒從一開始也明白“音樂+燒烤”的模式更能賺錢。但她起初想到的不是賺錢,而是心心念念要把東陽菜發揚光大。最後是現實讓她低下了夢想的頭顱:隻許賺錢,不能虧本。因為為了這家餐廳,她幾乎把所有積蓄都投了進去。
折騰來折騰去,她似乎又回到了原點:生存。為了生存,她不得不再次放棄心中的夢想。生活在離她而去,生存的緊箍咒重又在她的頭頂上飛旋,最終緊緊套在了她的腦袋上。
“別這樣,雨軒姐。”毅銘雙手托著下巴說,“我知道你是在想他,是他把你最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小城餐廳隻是吳晧熙的替身,總有一天你會愛上這家餐廳的。”
愛?沒錯,她會愛上這家餐廳。看著每天進進出出的自由音樂人和畫家——在毅銘的建議下,除了建有專門的舞台供樂隊表演之外,還有幾堵裝潢特別的牆壁上麵掛滿了不知名的年輕畫家的畫作,雨軒相信自己早已喜歡上“小城音樂餐廳”。她之所以感到困惑甚至絕望,不是因為夢想的破滅和追求的夭折,而是吳晧熙這個遠在天涯的男人在默默思念著她。
沒有人知道晧熙去了哪裏。他隻跟雨軒說了一句“我要離開深圳”,在葬禮結束後就消失了,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整整兩個多月來一點音訊也沒有。有人說他去了西藏,也有人說他去了天涯海角,總之他往西邊走了,永不停息地往西邊奔去。
葬禮那天下起毛毛細雨。所有人在一一退場,陳誠拍了一下晧熙的肩膀後也離開了,隻剩晧熙一個人淋著雨傻乎乎地盯著墓碑上陳靜彤的肖像發神。一把黑傘舉過他的跟頭,他倏地轉過身去把頭靠在雨軒的肩膀上,嘩啦啦的淚水順著雨珠一湧而下。黑色的雨傘掉落在地上,遮住了靜彤半雙眼睛。
“我要離開這裏……”晧熙淌著淚花抽抽噎噎地說。
起初雨軒激動得一個字都擠不出來。她以為自己會哭,會鬧,會抓住晧熙的手緊緊不放,然而她又想錯了。她既沒有哭鬧不休,更沒有準備抓住晧熙不放。她必須放他走,雨軒對自己說必須放他走!
饒了他吧……晧熙太苦太累。她知道隻要吳雨軒一聲令下,吳晧熙就會俯首聽命留在她的身邊。但她不能——不能如此自私,不能如此狠心。不能,絕對不能,雨軒猛頭一醒,晧熙不能陪伴在她的身邊!
“去吧……”她抓緊自己交叉的十指,最後一次摟緊晧熙的腰,沉默許久又重複了一句,“去吧。”
晧熙離開她的肩膀,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舉起雙手顫抖著摸著她的腮頰,嘴唇一翕一動,動容的笑靨上露出一陣天真無邪的光芒。他吻著雨軒發抖的紅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他便轉身走了。
他跑了起來。臨走前他給了她某種夢幻的感覺。雨軒感到自己是在做夢,他並沒有吻她。全是她在自作多情!直到兩個月後,她依然以為自己一直在做夢:晧熙沒有吻她。所謂雨中親吻,隻是她本人一廂情願的夢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