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坊間傳有民謠:“醒時是是是,醉時非是非。昨日醉未醒,今朝醒又醉。泥淖有靈士,堪問我是誰。縱使曉天意,天意也難違。”
那日,江別在山穀昏倒之後,一直到次日方醒。醒來時依舊頭疼欲裂,對於昏倒之前隻記得,最後的畫麵,他不知為何突然間向雲兒姑娘詢問:
“從頭到尾,你有跟我說過一句真話嗎?”
之後,她就奔逃了。現在猶自後悔不該對一個少女說那麼重的話,可是自己又沒有讓一個姑娘家留下的理由,走了,終究也就走了吧。
剛掙紮著起身,看到身旁卻扔著雲兒姑娘的無靈甲衣,難道雲兒姑娘並沒有走,隻是有事出去了?要不再等她一會?可等回她又能做什麼呢?
她不過是個貪玩淘氣的小姑娘,如同春天的燕子,也會嘰嘰喳喳落在一棵大樹上歌唱,而大樹卻不該為之歡喜,總歸風雨飄搖,無法搭建一座沙石泥漿的巢穴。
這甲衣,還是以後碰見再還她了。想到這,拿來一件雲兒姑娘換下的破衣服想去裹住隨行。
可剛一抖衣服,一塊千信石從衣服中滑落。
江別撿起打量一番,理所當然覺得尋常男人用的,甚至包括一般女人用的千信石,當然也就該十分尋常或者一般,才比較合理。
雲兒姑娘那般家族,所用千信石,若是描龍刺鳳,盤金鑲玉也在所難免。隻是眼下這塊,實在太過小巧玲瓏,又細膩如玉。鴿子蛋大小,淡紅透亮,似有液波流淌,直叫人愛不釋手。
催動靈力一試,內中果然隱藏一封靈信,確實是雲兒姑娘留下的。
隻聽得靈音牽愁:“江別,我走了。我來我走,你都不知。就當我沒來過吧……萬一,我說萬一,你以後要是再路過敕勒川封煙穀,就來看看我,好嗎?你不用特地來尋我的……還有,我叫刑雲兒……”
聽到這,江別,不由得心琴大作,餘音更是勾魂攝魄,他實在不知這話語中更附有此般愁念,虧是自己修為已是不淺,要不然更是難以自製。
想來,這雲兒姑娘臨走也不忘捉弄一番,想想雖是短短一兩天接觸,自己雖常被她捉弄調笑,這卻是江別一生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一種親近感。不管怎樣,總是無法恨起她來。
回味雖是回味,而此時,他腦中一直,還在回旋著一個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問題,“我是誰?江別?”
江別自幼跟隨師父,不見外人,盡管如此,心思聰慧的他,見到鳳求凰,鴉鵲戲,母獸產仔,雄獸護子還是想到了自己到底從何而來。
每每問起師父,師父總是不答,問急了,被罰被打更是常事。百般執拗之後,師父最終還是熬不過,答應是要他好好練功,長大幾歲出了山門,自己就可以找一人詢問了。
終於在被逐出師門之前,師父教了他一道極其華而不實的起誓之咒後,說了那人在劍城,就再不說話了。
下山之後,一直覺得師父一直想隱藏什麼,甚至不惜將他逐出師門,什麼起誓咒,劍城,都在騙他而已。
之前從未遠行的他,出了山門,十幾歲的孩子,即使再多的愁或恨,又怎能耐得住生存和好奇心的壓力,終於像一匹脫韁野馬,在飛禽異獸、村落街邑間流連、輾轉數年。
閑散得無事可做,心境倒也澄明,整日與異獸相博,一身傷病之後,倒也賺得修為日增。
冥冥之中有意無意間,行到劍城,幹脆找找試試吧。正所謂,不做無聊之事,何遣有涯之生。
何況,這還存有幾絲或許大概的希望。江別,將甲衣藏在了一處斷崖石棺內,信步又向劍城走去。
經那夜一鬧,江別遠遠看見城門一旁又多添了兩塊木板,一塊刻有那日雲兒姑娘喬裝的模樣,隻有三分像。
另一塊刻的不出意料,是自己,隻有一分像。該是雲兒姑娘與他們打鬥較久,記憶較深吧。
也或許那天被刺倒後逃生的人,自己找補麵子,將其二人描述得猙獰得言過其實了,這也是手工製作通緝令的一個通病,他見慣了,隻是一笑。
江別本想等到夜裏趁黑越牆而入的,看到門口通緝令之後,就大搖大擺地改走城門了。
虧得是,也沒有巡邏兵認出他來,想必僥幸逃生的那幾人,仗著傷逝還在溫柔鄉休養生息吧。
等付了一角碎銀子進了劍城,環視這方八百丈的城池中四通八達的街衢巷道,此時的他,已經略有帷幄之中煮茶品茗瞻視群雄的意蘊了。
上次入城時,已經從市井之中,粗略打聽得來一些消息,卻由於雲中二客的事情無法展開,當然也怪自己玩心太重。
這次來目的較上次要明確很多,自然就輕駕熟,穿街過巷,隻費了一個弓石嫻熟的獵人打到半斤麻雀的工夫,他就來到一處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