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救護車比來的時候少了一分匆忙,張醫生和另一個小護士在後車廂裏相談甚歡,不時爆發出愉悅的笑聲。
寧靜一個人坐在車尾,怔怔地靠在車廂壁上,腦子裏盤旋的全是那個男人的模樣:他壞笑的樣子、皺眉生氣的樣子、還有幼稚的怕疼的樣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心裏已經想得很清楚,確定兩人沒有未來,為什麼還會感到失落和不舍?那場盛大的生日會隻是她人生中的一場夢境,十二點的鍾聲一敲響,她就失去了晚禮服和水晶鞋,重新變回了一個平平無奇的灰姑娘。
而他一看就不是尋常家庭出身的普通人,她怎麼能奢求這樣的人物會愛上自己,在他的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個有些意思的玩意兒罷了,等過了這陣新鮮勁兒,等待她的一定是無情的拋棄。
更何況,他的身份是那麼危險,即使真的跟他在一起,她的家人又怎麼會接受這樣的他?
她無助地將頭往車廂壁上撞——
寧靜啊寧靜,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心存幻想,不要再傻傻地往裏麵陷了!
車速漸漸緩了下來,最後徹底停在了原地。寧靜覺得心裏悶得慌,率先打開車廂門跳了下去,卻被眼前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主主任?”她緊張地叫了一聲,像是犯錯的孩子似的呆呆站在原地。
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人嚴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寧靜同誌,來我的辦公室一趟,我要好好跟你談談!”
寧靜求助地望向站在一旁的李護士,希望她能為自己說句話,但後者卻膽怯地移開了目光,不願為她做任何解釋。
卓主任發現了她的小動作,冷哼一聲快步離開。寧靜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兩人一走,這邊的低氣壓才終於緩解了下來。張醫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悅地埋怨邊上的李護士:“你到底怎麼搞的?臨出車了還給我鬧失蹤!”
李護士癟癟嘴:“我又不是故意的,人有三急嘛。”
“你!唉”張醫生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幸好主任沒有計較咱們兩個人的責任,不然夠咱們喝一壺的了!”
李護士有些內疚地望向寧靜離開的方向:“就是苦了這姑娘了,挺好的一個小護士,就這麼完了。”
張醫生的眼中露出一絲訝異:“就這麼件小事,不至於被辭退吧?”
雖然醫院的確有相關的規章製度,但是向來都沒有真的執行過。幹護士這一行忙起來是常有的事,有時候某個科室真的忙過了頭,也會偷偷請其他科室的護士來幫忙。再說這次出車也沒有出什麼紕漏,人家小姑娘也算完美地完成了任務,為醫院做出了貢獻,總不能這麼不講情麵直接把人家攆走吧?
李護士謹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道:“張醫生,你是不知道,卓主任盯著這小姑娘盯了很久了!”
張醫生嚇了一跳:“卓老太好好的盯著人家幹什麼?”
“你是不知道。”李護士神秘兮兮地跟他解釋道,“咱們醫院護士最吃香的崗位就是內科,既不用像兒科天天哄孩子,又不用像外科天天見血,咱們急診科就更累了,比較下來還是內科護士又輕鬆薪水又高!”
張醫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剛剛那小姑娘是內科的?”
李護士的眼中露出羨慕的神色:“是啊,名牌醫科大學出身的尖子生,係裏的導師直接推薦過來的,一來就進了內科。”
“但是這跟卓主任又有什麼關係?”張醫生好奇地問道。
李護士不高興地撇撇嘴:“她侄女在兒科待著,天天嚷嚷被孩子的哭聲煩到腦仁疼,非要換到內科,但內科也得有地方能塞得進她才行呀!內科裏的護士崗向來是人滿為患,但關係戶又最多,卓老太誰也不敢惹,就專挑寧靜那種軟柿子捏。可偏偏人家做這份工作做得完美的很,患者滿意度是最高的,就連醫院上層也對她有了印象,這段時間似乎還有把她提成護士長的苗頭。”
張醫生頓時想明白了,敢情是小姑娘擋了卓主任走後門的路,現在被揪住小辮子了。想到這裏,他責備地瞪了李護士一眼:“那你剛剛怎麼不幫小姑娘說句好話?人家也是為了幫你的忙才遭殃的!”
李護士縮了縮肩膀,心虛地垂下眸子小聲辯解:“我說好話有用嗎?卓老太誠心要整她,我也沒辦法!”
張醫生不悅地搖搖頭,沒再說話,背著手快步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李護士連忙跟上,隻敢在心裏默默為小姑娘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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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
寧靜失魂落魄地從主任辦公室裏走出來,手上拿著的解約書重若千鈞。
“我們仁安醫院不需要你這種無視規章製度、拿病人的生命當玩笑的護士!從今天起,你就不要來這裏上班了!”
威嚴的聲音在她腦中轟轟作響,震得她頭昏眼花。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時的好心會帶來這麼嚴重的後果。
她以前總愛將“好人有好報”這句話掛在嘴邊,可是現在她卻有些迷茫了,現在這個社會,做好事真的還有用嗎?做好人真的就這麼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