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淺處生活,深處愛
梅寒
讀了太多海亮的文字了,親情,愛情,友情,美文,小小說,短篇,中篇,長篇……在他用文字構築的那個宏大世界裏,要用一篇千字文來打開他用思想與情感築起的道道曲折屏障,根本不可能。索性不談他的文字,隻談他的人。
認識周海亮這個名字,是在多年以前的期刊雜誌上。那時,這個人,是我腦海中一個神秘又牛氣衝天的作者——翻開一本雜誌,目錄欄裏幾乎都能看到他的名字。那時,他離我很遠,遠得隻是一個名字,一個讓我膜拜的符號。我欣賞他筆下的一篇篇美文,卻無法把那些美妙睿智的文字與生活裏的某一個人聯係起來。
很幸運,2009年秋的某一天,我竟然走近了生活中的周海亮。金秋九月的沈陽,他從賓館大廳裏含笑向我迎過來,左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右手夾一隻燃著的煙,淺藍條紋的T恤,小平頭,鼻梁上架副金絲邊眼鏡。他淡淡地同我打聲招呼,臉上竟然閃過一絲略帶羞澀不安的神情。那一閃即逝的羞澀不安,驀然拉近了我們的距離。他沒有人想像中那般深沉那般高傲那般難以接近。
的確,在現實中走近他,才知道他不過我們身邊一個很隨和很隨意又略帶著一股孩子般的純真與頑皮的男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說話聲音不甚高,唱歌有時會跑調跑得很遠卻一本正經從頭唱到尾且唱得台下聽眾激情四溢。走到哪裏都把他那架寶貝相機掛在脖子上,隨時準備撲捉他眼裏的精彩瞬間。一片半紅半綠的樹葉,一隻蹲在旅舍門前曬太陽的貓,甚至對麵朋友一個不甚好看的哈欠,他都寶貝似地收進自己的鏡頭並一一為他們配上一個絕妙的標題——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一雙躲在近視鏡片後的眼睛,隨時隨地都在準備著收集生活中的點滴精彩。看到那樣一個海亮,我終於不再覺得奇怪,奇怪他筆下那些精湛絕妙的描寫都從哪裏來。他有一個強大的素材庫,有非同常人的細心與敏銳。他的那份細心與敏銳卻是以一種極其輕鬆隨意的方式表現出來,他嘻哈著與生活周旋,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又總在不經意間從生活的海洋裏拾取著他想要的寶貝。
海亮很能折騰,從年少到現在(從他的講述還有一些文字裏看到)。他從鄉村折騰到城市,從推銷員折騰到作家。做了職業作家,他仍然折騰,先折騰美文,美文寫得遍地花開了又去折騰小小說,小小說寫得有聲有色時又開始折騰短、中、長篇。他跑到純文學這條河裏,照樣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遊泳,雖然其間也難免要嗆些水。他這樣子折騰的動力,一方麵是因為生存,另一方麵卻是因了深深的愛——對生活,對自然,對文學的愛。他對身邊的這個世界,始終保持著一份孩子般的純真與熱情,活得灑脫又任性。如果我們對他的認識僅僅停留在這個表層,那我們就大錯特錯了。他看上去似乎很活躍,呼朋喚友,喝酒吃肉,可更多的時候,他在跟自己鬥爭跟無邊的寂寞與孤獨鬥爭——日複一日的讀書思考寫作,占據了他生命中的大部分時光。他待人隨和寬容,對待自己卻近乎嚴苛。他不斷抬高自己麵前的人生標杆,文章寫得越來越精彩,卻不敢對自己的文字和來自讀者的愛有絲毫的倦怠。正如他在小小說集《愛的顏色》那本書中的自序中所寫的:之於生命,我一求生存,二求生活,三求責任;之於小小說,我一為責任,二為生活,三為生存。他要求自己為良知而寫,為責任而寫,他正是這樣做的而且還在一如繼往地這樣做下去。
海亮拿起筆時如有神助,文如泉湧,可他卻自曝是一個拙於表達的人。事實上,他確實是。他很少把自己對親人對朋友對這個世界的愛通過自己的嘴表達出來,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有了他讓人著迷的文字陣地。讀其文,識其人,識其人,知其心,海亮的文字與他的生活,其實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看上去散淡隨意,細咂卻是綿綿不盡的愛,是一份讓人敬佩的認真。那樣一份悲天憫人的人間大愛,那樣一份近於偏執的認真,在他心裏,也在他的文字裏。認識這樣一個人,再打開這樣一本書,你會發現,自己真的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