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我真的聞到了花香 家有好飯
好飯的概念是什麼?
對兒時的我來說,一隻煮熟的雞蛋,一根醃漬的黃瓜,一個發黃的饅頭,或者,菜裏的一絲肉沫,都會令我垂涎三尺。
家有好飯,許是過年,許是有人生日,許是別的重要日子。這樣的日子並不多,大多時,吃飯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粗茶淡飯”也許是一種境界,但我寧願把這看作是貧窮生活的無奈之舉。小時我骨瘦如柴,病病歪歪,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近年來我卻胖了,甚至微微凸出啤酒肚。有一起長大的朋友取笑那是“白菜幫子”基礎,我很願意相信那是事實。
家有好飯,好飯是難得的;難得的好飯,理應是屬於全家人的。但母親卻沒有份。飯桌上,她把這些好的吃食讓給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我也不會去問,不會由此而產生絲毫內疚。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一隻雞蛋,一塊肥肉,或者一根黃瓜。那時吃一頓好飯,會讓我一整天快樂地忘乎所以。而母親的快樂,絲毫不少於我。
後來長大了些,也懂些事,母親便會尋一些借口。比如吃過了,比如吃飽了,比如不喜歡吃,等等。便信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整天仍然是快樂的。家有好飯,好飯的概念是不同於平常的飯。好飯的另一個概念是我的廉價的快樂,以及我的快樂所賦予給母親的快樂。
生活當然越來越好了,但好飯依然存在。難得的好飯從醃黃瓜和黃饅頭升級,漸漸被魚肉所取代。在難得的好飯麵前,母親仍是堅持著她以往的借口,吃過了,吃飽了,不喜歡吃,等等。然而我卻是不信了。
被母親“欺騙”了這麼多年,我怎麼還能夠相信呢?
母親為了證明自己,便拒絕那些好吃的。有時她會慢慢地啃著手裏的饅頭,偶爾夾一口菜,她說:“真得飽了,你們吃吧!”母親在飯桌前,有著非凡的表演才華。
便學了母親,也不去動。以為把那些好吃的剩到最後,母親便會無可奈何地吃掉。於是在吃飯這件事上,我同母親開始了最為漫長的“戰爭”。然而卻沒有勝利者。直至收拾飯桌,母親也不會去動那些“好飯好菜”。
母親常常會把這些東西留下,第二頓、第三頓、或者第許多頓,吃剩的好飯被母親熱了一遍又一遍,直至麵目全非。她想把這些東西留下來,她以為我們遠比她需要。在這個過程中,我相信母親是快樂的。
到現在,也是如此。有時我隨口說喜吃苦瓜,母親便很少在飯桌上動苦瓜;有時我隨口說喜吃香椿,母親的筷子,便基本上不會指向那個盛香椿炒蛋的盤子了。我隨口說出的話,成為母親判斷好飯的唯一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