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采女,昔日你為宮女時,難道竟不知曉嗎?”她的話語裏帶了幾分的苛責,但不過須臾,她顧自說了下去,“哦,是了,本宮確是忘記,這些規矩隻會在選秀時,由教導嬤嬤告知,做為宮女,是沒有服飾上的禁忌的。隻是本宮頗為不解地是,宮內的司衣坊均不會提供此等樣式羅裙,為何你卻得了呢?”
她這句話,源於我否了衣物為皇上所賜,她這般說,分明讓我自己說出衣物的來曆——源自宮外。
隻是她即便能猜得到我的去處,也隻能佯做不知罷了,倘是我自己承認,意味必然又是既然不同的。
“娘娘容稟,這件羅裙是奴婢親自裁製於小主的,娘娘若要罰,請罰奴婢就是了。”雲紗陡然開口道,分明是將過錯攬到她一人身上。
雲紗?!
何苦如此,何必如此!
她的聲音帶著大病未愈的孱弱,明知這麼說必引來再一次的責罰,卻還是說出了口,雲紗啊雲紗,固然你對景王有情,也不必對他的棋子都護全至此!
而,我來不及轉圜這句話,宸妃的話語已悠悠響起,語意裏,仿佛煦風拂麵般輕柔,可任誰都聽得出,這輕柔背後的肅殺淩厲。
“好一個不知規矩,主子說話,沒問到你,做奴婢連這些禮數都不識嗎?”
立於宸妃身側其中一名年齡稍長的宮女早會意,道:
“擅答主子的話,掌嘴!”
我該阻止嗎?
我若阻止,不僅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恐怕還會牽連自己一起受罰。
心冷嘴冷,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啊,所以她受罰,與我何幹呢?她是景王的暗人,這般做,也是全了她的忠誠,全了她對景王那一縷從來不敢明顯展露的感情。
是,我該成全,由得她去罷。
“娘娘!此事是嬪妾過失在先,還請娘娘饒了這宮女吧,她有病在身,若再責罰,恐有閃失,傳了出去,難免被人誤以為娘娘連一下人都容不得!”
可是,我的聲音卻不受思緒控製地出現在這並不算空寂的殿內。
添的,又豈止是宸妃心裏的堵呢?
更讓我無奈的是,我的身子,竟不受控製地跪叩於地。
墨瞳啊墨瞳啊,你的膝下縱無黃金,卻不是這樣輕易跪於旁人的,除了昔日為奴之時,你這膝即便在南越被棄兩年,又跪予過幾人呢?
看來,從澹台嫿變成墨瞳後,我的心性也變了。
“好一個主仆情深,若本宮不成全,豈非——”宸妃驀地站起,徑直走了下來,她慢慢地走近我,我的脊背陡然洇出一種沒有辦法抑製的寒意,在這片寒意中,我看到雲紗的身子也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
她畢竟是正一品妃位,在六宮,除皇後之外,握有最高的生殺大權,即便她今日杖責了我,也是我自己先承認了過失。
我並不期待玄憶會再次相救,以往每一次都是得他的庇護,我才從惠妃、皇後手中得以保全這一條命,若今日,他再施以援手,無疑,隻會讓後宮的女子更視我為眼中釘,也悖了他的明君之道。
一代明君,是不會屢屢將自己陷進後宮的紛爭中,那樣,他終將有所局限,也將軟肋現於人前。
所以,今日,無論怎樣,我都該自己去麵對。這樣,我才能堅強地陪伴他更長時間。
但,宸妃的處置話語並非如期而至,這瞬間的沉默讓殿內的空氣也仿佛停滯不前一樣,四周是一種讓人鬱結的窒悶。
本是秋季,穿殿一過的夜風並未將這些許的窒悶吹散,隻是加快了這層窒悶的席卷,直到,我漸漸覺得眼前因著窒悶有暈眩時,宸妃的聲音才清泠泠地響起,伴隨著我發髻的一鬆,一縷青絲覆蓋下,她的語音裏,是我從未聽到過的一種動容:
“這——你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