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活祭的血腥,有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足夠堅強的意誌去接受他的所有,甚至是包括這冷血的一麵。
縱然,我明白,他登基後僅用十五年就滅兩國,一統天下,這其中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
甚至,在這些挫折中,他必定會有所轉變,才能適應這一切。
畢竟,前朝,權相、勳將積重掣肘,即便有攝政王襄助,再怎樣胸懷一統雄圖,若無一定的鐵腕,也僅是空懷夙願,又怎可能在運籌帷幄中,剿滅勳侯、安內攘外,成為開國之君呢?
這些鐵腕,無疑不是僅憑賢明、睿智所能涵蓋的,更多的,應該就是他口中所說的殘忍,哪怕帶著人性的缺失。
一個想要名垂青史的帝王,無不以王圖霸業、彪炳春秋為其最初也是最終的目標,這是從登基那日起,十二指章紋下湧動的帝血所賦予的使命,亦是為了這使命,或許,不過是成就千秋萬業後的孤寡之道。
這些,我雖然明白,但,他問出這句話,我該怎麼答呢?
我是否也有足夠的勇氣,不論將來怎樣,真的隻要如今的安好呢?
嘴唇動了幾下,卻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因為,也在這瞬間,我從他的眸底,讀到了另外一種我從來不熟悉的神色,這種神色無關乎溫柔,隻是一種比景王更寒冷的嚴酷。
明黃的大帳外,一絲聲音都不再有,連空氣裏那些許讓我作嘔的味道,似乎也隨著大帳的放下,被一並的阻隔,在這樣漫天的明黃中,他高高在上地望著我,我也凝視著他,卻,隻是沉默。
“不必答了,朕不會勉強你。”
他負手,轉身,步子欲往大帳外走去。
這一刻的他,恢複傾霽宮初見那晚的淡漠。
景王的性格縱然帶著冷、帶著冰,甚至在激怒時還帶著暴戾,可,景王在一開始就完全地把自己的性格呈現出來,甚至嚴格來說,他的性格並不複雜。哪怕恨,都恨得簡單幹脆!
而玄憶的性格應該不止是一麵兩麵如此的簡單,他可以溫潤如玉,也可以酷寒如冰,甚至還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一麵。
可,這些,其實仍並不是我擔憂的根諦所在,真正讓我沒有辦法立刻作出回答的,是我越來越看不清他,我甚至害怕,這不過又是一場利用——
一開始就籌謀的利用,和景王對我的利用不同,玄憶是步步為局,用最冠冕的溫柔,然後,在這種隱匿的利用中,我付出了真心,葬進了情意。
可,既然付出,我不是一直都不說悔的嗎?
我相信,哪怕是利用,他也必定在如今付出了他的心,不論或多或少,總是有的。
因為,他說過,不會負我。
這句話,對我而言——
足矣!
糾結的思緒隨著這二字的映現,驟然暢順清晰。
絲履跟上他的步伐,在他即將踏出明黃大帳的那瞬間,我沒有絲毫猶豫地緊緊環住他的腰:
“憶,我能適應!”
他沒有繼續向前走去,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他身上好聞的龍涎香襲進我的鼻端,將適才剩餘的不舒服一並驅散。
“不管你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一麵,哪怕,你對我也不過是利用,可我願意去適應這一切!如果注定,帝王之道為孤寡之道,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除非你先放手。”
“朕值得你如此嗎?”他問出這句話,說得很輕很輕,但每一字,皆蘊著我不能忽視的情感。
“如果我能分清值得還是不值得,那就隻能說明我還是有著顧慮,所以會在心內的天秤中做出比較,可是,憶,感情是不能用等量來比較得清的,譬如現在,我付出的是我甘願的,我不會去想,你對我是否也能付出這麼多,如果一味這麼去想,那就不是純粹的感情,有著交換,有著等價,那樣的感情,我不要!”
“瞳兒……”他低低吟出我的名字,尾音的疊蕩中,我的心裏,也漾起一種釋然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