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微福身,才要向大帳後走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止住步子,輕聲,但清晰,“憶,今晚——你會來未央宮嗎?”
心,並不能坦然地等候他的答複,稍稍有些束縛,但,這種束縛是關於一種從未有過的等待和期盼。
我不會再默默地等著他,將自己的情感掩飾得那麼不在意。
我該讓他知道,我的等待和期盼,並且這種等待和期盼,僅是單純的一個女子對男子的感情,而並非是源於這個男子的其他,譬如隆寵帶來的權勢。
“會。”他吐出這一個字,心終於抒展開,每一瓣玲瓏處,盈著的,都是難以自禁的喜悅。
當然,我亦清楚,他剛剛一直等的人,該是北歸候,我不知道北歸候此番驟然回轉的覲見是由於什麼原因,隻隱約地覺到,必是與順命候有著莫大的關係。
這些關係正逐漸以錯綜複雜的纏繞將每個人都圈牢起來,再避不得。
而,我要做的,僅是在這愈來愈錯綜複雜中保持自己的一份真誠和簡單。
甫出大帳,小卓子才要喚不遠處的肩輦過來,我卻驚愕地看到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人癱軟在一旁,他的頭低著,我並不能看清樣子,這是通往大帳的必經之路,候在此的人,該是等著玄憶的傳召,而這個人顯然並不是風度翩翩的北歸候,未待我細想,小卓子已躬身,迎著我步上肩輦。
我略低螓首,快速從那人身邊經過,擦身而過的刹那,宛然,有種莫名的熟悉,但又帶著絕對的陌生感。
肩輦甫起時,心下還是起了另一種神惶。
‘閏年九月初九的聖女。’北歸候的話驟然劃過腦海,刺進心底。
我出生的那年,恰是閏年。我出生的日子,正是九月初九。
難道,周朝的祭天都要選取這一日的女子為活祭嗎?
如果是,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玄機?
我兀自低下螓首沉思,驟然,肩輦猛烈一停,我身子一個前傾,小卓子已尖聲地在輦外道:
“小主,您沒事吧?”
“無礙。怎麼了?”
“回小主話,前麵是王爺的儀仗,所以委屈小主多等一下。”
我稍稍掀起簾子,原來是攝政王,他一臉凝重坐在肩輦上,往圜丘壇行去。
連攝政王都被驚動的事,必定不會簡單,這愈發讓我覺得,天,怕又要變了。
果然,掀起的簾外,淅淅瀝瀝地飄起些許的細雨,我放下簾子,終還是有些許的雨絲飄至頰畔,沁涼沁涼。
肩輦才停至未央宮,檀聆早撐著傘匆匆走了出來,我下輦,她輕聲稟道:
“小主可是回來了。”
“宮裏有何事嗎?”
這次隨假禦駕圜丘祭天並沒有公諸於眾,但,與上次出宮逛街市的不同在於,此次並未出禁宮範圍,而且,我不準備用任何的理由去搪塞,因為,經過上次宸妃一鬧,即便六宮明裏佯作不知,暗裏,定已傳得沸沸揚揚。
既是這樣,我何必違心地去掩飾一次又一次呢?
“回小主的話,是澹台寶林請小主過宮一敘。”
澹台姮?
想起我這位好‘妹妹’,我就不能不想到最早引秦昭儀見我的正是她,當我戴上那枚尾戒時,她是否也在心裏笑得如同臉上一樣的美豔動人呢?
不過這種美豔動人,隻讓我聯想到最令人反胃的毒蛇。
今日,她撩著她的毒牙,又想做什麼呢?
“小主,澹台寶林說了,是有極重要的事請小主過去相商。”
“我知曉了。先扶我更衣梳洗。”
我淡淡道,裙裾濺上些許的汙泥,這雨天,終是讓人不快的,尤其,還是冬至這日的雨,粘膩冰冷。
甫進殿門的刹那,那些漫天撒下的雨絲裏赫然夾了一些雪粒子。
我在周朝所經曆的第一場雪,還是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