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開學前，上頭破天荒召集學校裏的頭頭們開了個會，開學工作會議，自那以後這樣的會議便成為慣例，每個學期開學前都會舉行。
會議的主要內容是傳達設立教師節的重要意義，同時，作為重視教育的配套措施，上級也開始對教學質量進行考核，簡單歸納一下，就是比升學，初中比考取高中的人數，高中比考取大學的人數。因為補習班是學校富餘師資的再次利用，所以考取的人數不納入考核。這個會議的直接成果是推動學校相互之間競爭，也把基礎教育正式推到應試教育的軌道上來。
雖然現在“應試教育”廣受詬病，但在當時那種時代背影下，卻絕對堪稱破舊立新的進步。
艾啟桂有機會從頭到尾聽取會議精神，覺得這個政策好是好，對他個人卻並沒有太大的意義。艾勇高中畢業正在補習，再也享受不到在校生的待遇，艾英勉強初中畢業刀架脖子上也不肯再進學校，艾強則小學也沒能混畢業，唯一還在學校能享受到這個好政策的是胖墩，可惜成績又並不理想，甚至寒磣得還有些丟人。十年後的一次談話能充分說明他老人家當時的心情，那時胖墩已大學畢業好些年，過年回家探親。
“明天同我一起買菜去！”
“要買多少菜得兩個人去？”
“去露露臉，讓街坊們知道你回來了！”
“明天得好好睡一覺，幾天幾夜火車坐下來太累，又不是什麼大人物，還露露臉呢！”
“翅膀硬了是吧？！”
“以前想跟著你不讓，現在倒要逼迫人家跟你一起了！”
“誰他媽叫你那時候不爭氣！”
“不爭氣就不是你兒子了？”
“實話告訴你，就當年你那表現，離開幾丈遠我都覺得晦氣，他娘的，還給老子說起曆史來了！明天七點準時起床，不準磨蹭！”
那時候，教育基本上都是散放的。一方麵，子女的教育固然重要，如何填飽肚子卻更加迫切。另一方麵，沒有明確的指示，學校也不敢擅自作主推行分數至上的工作要求，在大家都無為而治的情況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便是最好不過的選擇。因此在老四那個年代，這種班、那樣營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根本沒有立錐之地，也更加沒有鋪天蓋地的試卷講義和練習，成長一丁點也感受不到來自學習上的壓力，真正是一個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的時代。
當然了，在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傳統習慣下，家長們偶爾也還是會過問一下學習的，但限於他們自身的文化水平，也隻能僅僅是過問一下而已，如果再進一步，從過問深入到對學習的管理上來，他們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所以，像艾啟桂一樣，不少家長除了對子女成績差感到丟人以外，基本上都束手無策。
不過，會議過後，學校不敢動，家長沒法動的無奈局麵馬上就能得到改變。
但是這個會議隻是說要以升學人數來進行考核，至於如何做才能迅速增加升學人數卻是語焉不詳。這不能怪上頭考慮不周全，改革初期，從中央到地方都在大聲喊解放思想，但是誰都明白，這思想解放得太快了也是會遭殃的，因此製訂政策的人也不敢往細裏想。既然要求是上麵提出來的，那就一級一級往下傳達就是了，到最底下那一級自然會有人想辦法。如果做出來的是成績，那是上級領導得好，如果做出來的是過錯，那是他們自己瞎搞。作為上級領導部門，他們隻能明哲保身。
這隻有要求沒有政策的工作可難壞了校長何權。為穩妥起見，他先找副手蔡登國商量。
“會議上，教辦的黃主任就說了這麼多，你說說看，我們該如何來推這工作？”
“怎麼說也得有點政策依據吧？！”
“哪有！估計上頭也不好說得太明確，才讓我們自己想轍！”
“這沒有政策的工作可不太好做，做得好還行，萬一出點啥亂子，過錯可就全是我們自己的了，到時候上頭批評，下頭反對的，工作根本沒法開展！”
“誰說不是？！但是上麵就這樣規定了，要求了，依現在這個形勢，你不想辦法幹下去還不行！他們可不管你的工作有沒有風險，到時候升學人數上不去就拿你是問！”
“要不然先等一等，看人家怎麼幹我們再跟著幹？”
“這也是一個辦法，不過光等還不行，我們自己還得先有個方案準備著，如果上麵催得急，也好有個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