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點不舒服。”黃一香更加尷尬了,她隻得硬著頭皮順著竿子往上爬,說完,顧不得唐突,問道:“和你打聽一下,最近,有沒有聽說孩子出過什麼事?”
“出事?沒聽說呀。”辛月娥一臉茫然。雖然胖墩和那件荒唐事沒有直接牽連,但當時他手裏那支注射器卻是罪魁禍首。如果把那事當成笑話講出來,笑過之後,人家問注射器怎麼來的就不好解釋了。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要說出來,又好幾次把已經吐到舌尖上的話咽了回去。這些日子,胖墩像強作歡笑一樣假裝沒事,簡直就是在經受煎熬。因此,辛月娥啥也不知道。
黃一香還是不放心,她想,如果真如那兩個女人所說,辛月娥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如果辛月娥也沒聽說,那王阿姨為什麼又說得言之鑿鑿?兩個問題鬧得她心亂如麻,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先把錢還上妥當些。一想到鹽巴錢,她亂得一踏糊塗的心思裏又平添出羞愧,她覺得自己是遇到鬼了,買鹽不給錢,還賴賬,還強詞奪理去教訓王阿姨,要是這事傳出去,往後這臉還不得夾在褲襠裏過日子呀!丟死人了!丟死人了!她不停罵自己,不停往公私合營社走去。
路過供銷社,黃曉豔媽媽正坐在門市部無聊,連聲叫道:“吳嬸,來玩一會!”
“我到盧伯伯家去有點事呢!”她說。
“不著急,坐下來玩會再去也不遲。”黃曉燕媽媽殷勤招呼道。
黃一香不好意思再推辭,她想,如果那事是真的,黃曉燕媽媽也應該能知道些,便打算探探口風再講。她走過去,一屁股坐在黃曉燕媽媽讓出來的凳子上,說:“你們在單位上的人真清閑呀,羨慕死人了!”
“哪裏哪裏,忙的時候真要人命,你不知道,忙起來站一天櫃台下來,雙腿都會腫得跟蘿卜一樣!”黃曉燕媽媽說。
“那也總比我們麵朝黃土背朝天強得多,連孩子都比我們農村裏的聰明!”她明裏恭維,暗裏將話題往孩子身上引。
“你家吳曉鋒也不錯,走路說話,跟個男子漢一樣!”黃曉燕媽媽說。
“哪裏呀,他做事不經過腦袋,愣頭愣腦的,哎呀,弄得我們頭痛死了。”她說。
“男孩子嘛,哪有不調皮的呢?不會調皮的男子也沒多大出息。”黃曉燕媽媽說。
“你們這些人就是會說話,聽得人心裏特別暖和,唉,我家曉鋒真是挺讓人鬧心的,一天到晚在外頭惹事,一天到晚給我們丟人。”她搖著頭說。
“孩子還小,一、二年過後就是個懂事的男子漢了,你放心吧。”黃曉燕媽媽寬慰道。
她們擺起龍門陣來,一個攻,一個守,攻的人百折不撓一心想知道點什麼,守的人兵來將擋還就是滴水不漏,她們像太極一樣過招,像高手一樣對決,你來我往,在正午的陽光下短兵相接。其實黃一香不應該遮遮掩掩的,她還不如直截了當有事問事,那樣的話,守的一方也用不著絞盡腦汁了。時間不知不覺流逝,黃曉燕媽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黃一香,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去碰到人家的短處,真是辛苦。她後悔叫黃一香了,覺得自己是放著好好的輕閑不要,覺得自己是沒事找事自討苦吃,而且還得將這苦頭當作香的一樣吃,哭笑不得。
黃一香進攻得也十分辛苦,她漸漸明白不能這樣了,再這樣問下去終究是白忙一場,於是她橫下心來,說:“黃嬸,問你個事。”
“什麼事?”黃曉燕媽媽問。
“聽說曉鋒最近欺負人了。”她說。
這事黃曉豔媽媽早就聽姑娘說起過,同事之間也擺過,幾天下來都已經說膩了這個話題。黃曉燕講述時,她還曾經暗自慶幸過,也曾經想如果這事攤在她們家頭上,她一定要把吳家吵個底朝天。她招呼黃一香停下來玩一會時忘記了這一層,現在她知道了,也把腸子都悔青了。聽見黃一香開口閉口總提起她那個寶貝兒子時,她都覺得腸子在抽筋。現在人家單刀直入了,這可如何是好?!
“哦。”黃曉燕媽媽不置可否,她不知道該不該說,更不知道從何說起,生怕一不小心禍從口出。見黃一香正滿眼期待看著自己,她說:“你說你,突然問這個,我都被你搞糊塗了。”
“聽人說,我們家曉鋒最近犯傻欺負過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你知道,憑咱倆的關係無論如何得講給我聽,就算幫我一個忙,好嗎?”黃一香央求道,異常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