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寂靜,門外的天如同被刷上了一層灰,高懸在梢頭的新月,猶如開了鋒的利刃,割裂穹頂。
蘇婉瑩幾乎在瞬間跌坐到地上,唇色煞白,眼圈漸漸泛紅,直呢喃著:“我沒有,我沒有……”
蘇杳杳笑看著她,漆黑的眼眸像是深淵中的一汪寒潭,帶著一股子迫人的陰氣。
蘇承業挪了挪腳步,視線從蘇婉瑩身上飄開,意味深長地掃過蘇杳杳,“我說了,這件事爹會處理。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麼?”
“像什麼,自然像個瘋子。”蘇杳杳徐徐道:“女兒等了這麼幾日,也不見您有任何動作,您在等什麼,等她置我於死地嗎?”
“住口。”站在旁邊一直沒作聲的許氏忽然開口,“俏俏,你什麼態度?怎麼和你爹說話的!娘對你太失望了。”
蘇杳杳轉臉,死咬著牙憋氣,伸手指向蘇婉瑩:“所以,你們今日是一定要護著她了?”
許氏稍作遲疑,染了胭脂的唇微微開合,半晌,闔上眼簾:“秋霜,送二小姐回去。”
九層銅台內的燭芯忽地爆起一個燈花,火光微搖,讓蘇杳杳的笑容看起來有些詭異莫辯,她旋身坐回榻上,屈指將手中的藥丸彈到地上,“女兒明白了。”
許氏搖晃著身子半退一步,喚了聲:“俏俏……”
見她頭也不抬,如同木雕般坐著,許氏又揮了揮手,“都出去,把門帶上。”
秋霜立即擺脫鉗製在身上的手,拉著似乎嚇呆了的清月,合力將蘇婉瑩架起,趕忙退出暖閣,行至門檻前,忽又聽一道聲音傳來:“你且記好了,多行不義必自斃。”
眾丫鬟齊刷刷一顫,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聲地退下。
待門“吱呀”一聲闔上,蘇承業的臉色立馬變了,討好似地坐到蘇杳杳身旁,壓低聲音道:“爹剛才沒捏疼你吧。”
蘇杳杳捏了捏手腕,“沒有。”
許氏長籲了口氣,連連拍著心口,鬢角旁的珍珠隨著她的動作輕晃,“方才你可嚇死娘了,要不是青黛早傳了信來,娘還以為你會來真的。”
蘇杳杳抱緊許氏的手臂,“若不如此,怎會讓那人相信。”
“這招有用嗎?”蘇承業還是第一次這樣演,暗覺有趣後又有些擔憂。
蘇杳杳輕聲道:“且等著吧,兔子就要來了。”
“那爹演的好嗎?”
“好,非常好。”
半個時辰後,連翹閃身進門,悄聲稟告道:“這事已經傳遍了將軍府,二小姐回去後不久,她身邊的清月便去找了倚翠,倚翠又去找了在後門當值的王弼。”
“爹。”蘇杳杳聽罷,轉頭對著麵如黑漆的蘇承業道:“這府中可出了不少老鼠,待此事一過,您得再加強管束了。”
蘇承業幾近切齒,“這群吃裏扒外的東西,一個都跑不掉。”
……
緊閉的房門內,時不時傳出蘇杳杳悲悲戚戚的抽泣,和蘇承業耐著性子安撫的聲音,外頭的丫鬟們複雜地對視一眼。
開始還覺得大小姐過分,這會又覺得她可憐。她都被二小姐下毒了,將軍往日裏那麼寵愛小姐,還是礙著那份恩情,選擇了不作為。
腦筋稍活泛點的便想,高門大戶內的爭鬥,果然還是利益為先。
將軍不作為,不單單是礙著恩情,更多的還是想做給身邊的部下看,隻要跟了將軍,必不會受半點委屈,忠心可不就是這樣來的。
棲霞苑內戲演得正烈,另一頭的凝霜院,卻是一片寂然。
蘇婉瑩躺在床上,隔著朦朦朧朧的紗帳看著窗楹,她保持著這個姿勢已經將近兩個時辰了。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瑩白的窗紗透著霧氣似的青白,廊下傳來兩聲夜梟啼鳴,她猛地將被子蓋過頭頂,捏緊了柔軟的邊角。
窗外風聲漸起,歇了夜的鳥撲棱著翅膀飛走,雕花木門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是刀刃挑開門銷的聲音。
有人進來了!
蘇婉瑩在瞬間屏息,咬緊被角才能憋住不發出聲響。盡管蘇杳杳已經事先告知過她,可這種駭人的殺機還是令她膽顫。
她不明白,這些人為何要對她動手。
為首的黑衣人捏著一把長刀無聲地靠近,吹毛可斷的刀刃借著月色映照出青光,他輕輕做了個手勢,身後五人立馬頓住腳步。
女子的閨房有著磬雅的香,蘇婉瑩鼻尖卻聞到一股土腥味,她閉著眼,察覺到有一道淩厲的眼神正隔著紗簾審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