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發了脾氣, 桐州軍士麵麵相覷。很快他們散了,依言去請舒無畏。可舒無畏眼下在穎都城, 也不是說來就來的。等去的人去到攝政王府他再趕來,天已大亮了。

微明的曦光映著月下軒。在路上桐州軍士已把事情經過說個大概,舒無畏心有已有了底, 進到月下軒時仔細看著溫鈺道: “陛下今日,看來精神很不錯。”

平常他想見溫鈺時, 溫鈺總百般推脫說這裏那裏不舒服的。

米蟲眼睛一翻,道:“可不是?朕今日精神好著呢, 正可以和將軍細細商議。”

那股子氣性可真是掩都掩不住,舒無畏摸摸鼻子, 明白換下風行營一事當真觸了他的逆鱗。可陸桓楚在側, 他不願在世子麵前輸了氣勢,於是隻施施然坐下,等米蟲嗶嗶嗶地控訴完了, 才斜世子一眼不鹹不淡地說道。

“那等徒有其表、華而不實的護衛,留著有什麼用?”

溫鈺:“……”

陸桓楚:“……”

桐州軍攻入行宮時把風行營打到劈叉,舒無畏當然有底氣這麼講。陸桓楚麵色變了數變, 最後隻傲慢矜驕地冷笑。倒是溫鈺忍不住了。風行營是帝王私兵, 舒無畏公然鄙視風行營, 不是當麵在打他的臉嗎?

於是溫鈺冷冷道:“桐州軍確是悍勇, 可為何多年來不能把戎羌人的邊患剿滅?隻在國之內部逞凶,又算得上什麼本事?”

舒無畏的神情這才認真許多:“陛下是在責怪臣,未能掃除戎羌人的邊患嗎?”

“然。”溫鈺答。他有心看舒無畏動怒出醜, 沒想到桐州都護隻默默頷首。

“臣懂了。”

良久,舒無畏說:“戎羌人亦是臣的心腹大患。陛下放心,他日臣一定把邊患蕩平了。”

米蟲眨巴眼:“那你給朕把行宮護衛也換回來。”

舒無畏幹脆地拒絕:“這個不行。”

“……”溫鈺立即站起,慍怒喝道:“舒無畏!你不要太——”

“陛下息怒。”

還是陸桓楚在一旁適時打著圓場:“桐州將士悍勇,在戰場上是無敵的。”

“可是帝都行事不比戰場,隻靠衝殺就可解決。”他朝舒無畏看過來,神情格外意味深長:“如今是將軍拱衛朝廷,陛下用原有的護衛用慣了。不如我與將軍賭一個戲,若我贏了,便把原有護衛調回來如何?”

舒無畏一哂:“你要賭什麼?”

“我與將軍賭誰能先拿住昨夜從行宮逃出去的刺客。”陸桓楚對他行一禮:“我用我的法子,將軍用將軍的法子。我若贏了,將軍把行宮護衛換回來。”

“你若輸了呢?”舒無畏冷笑。

陸桓楚斬釘截鐵:“輸了我回寧國,再不出現在穎都!”

“好!”舒無畏立即答應。

眼看他兩個就要說定,溫鈺怒道:“好什麼好!?”

“你兩個隻顧說好,有沒有問過朕!?”天子氣哼哼的:“陸桓楚若拿得回來,就給朕換回原有的護衛;若拿不回來,嘿嘿,朕依舊叫他留在穎都!”

他鐵了心的護犢子,再不給舒無畏辯駁的機會,拂袖而起就氣衝衝直走出去。陸桓楚知他脾氣,沒有阻攔,也轉身離開。舒無畏靜靜又坐一會,忽然追了出來。

“站住!”他在溫鈺身後低喝。

溫鈺打個哆嗦,不由自主就停住了。

“你要怎樣?”身後的聲音聽著有些傷感。

溫鈺不語。

接著隻聽舒無畏在身後歎道:“你一夜不睡,就為了等我說這點子雞毛蒜皮的事情……”

他從水榭慢慢走來,繞到溫鈺麵前,下視認真看他:“其實你身子這樣,本不該太操心的,明白麼?”

這話說得十分溫柔,溫鈺卻依舊聽出了冷硬味道。他冷笑一聲,:“我身子怎樣,操不操心,和你又有什麼相幹?”

“你——”舒無畏氣結,想要說什麼卻又強行忍住,隻是歎道。

“好吧,與我沒有相幹。”他搖著頭:“即便如此,我請你今後如果想氣我,也要換別的法子,不要把自己氣著累著了,好麼?”

“嗬。”米蟲依舊口氣涼涼:“攝政王神武,普天之下誰有本事氣你?誰有膽子氣你?這句話,朕是萬萬不敢當呀。”

“看來你的精神,今天真是好極了。”

出乎溫鈺意料,舒無畏忽然笑了。他狗七七笑著朝他走來,溫鈺不由自主後退一步,正靠在水榭朱紅的柱子邊。

“你說的沒錯,普天之下沒人有本事氣我,除非我願意。”

他聲音低沉地說著,語意含笑,神情一時間有幾分輕·佻:“知道麼?我就喜歡你這樣表麵上端端莊莊,其實一肚子小心思的模樣。”

伸手把溫鈺的肩膀摁住,舒無畏細細看他:“但看來,你還不喜歡尋常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