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個人,還是萬乘之君嗎?還是那個身坐龍樓寶殿的天下之主嗎?倒像是一個病中的鰥寡孤獨之人,辮子已然是花白了。說話也是沒有了中氣,誰能想到這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壯年。
灜台外麵的冷風呼呼的響,大殿的後門好像是年久失修了,關的並非十分嚴密,被風吹的咣當當作響,整個大殿之中寒冷至極,福晉身子很弱,已然是瑟瑟發抖了。
光緒見狀,便將唯一的猞猁皮大氅披在了善坤的身上,道:“禦妹也是苦了,當日朕剛剛還政,便將你許配給了貢桑諾爾布,怎麼樣,朕給你找的如意郎君,還過意的去嗎?”
善坤還能說什麼,念在小的時候常在一處鬥蛐蛐捉螞蚱,無盡的傷感,道:“王爺待我很好,能得夫君如此,我善坤這輩子便知足了。”
說罷,便忙推讓大氅,道:“萬歲身子單薄,我不需要的。”
貢桑諾爾布長歎了一口氣,道:“此地不是講話之所,還是快快隨我出去,我會派人護送你回貢格爾草原。那裏地廣人稀,是沒有人知道你的。”
在這一瞬,光緒的眼睛之中閃出了希望之光,但是瞬間便又熄滅了。搖頭長歎,道:“這若是在三年前,我定會跟著你出去的,可是現在,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啦!所以我就打算在這灜台之中,了此殘生罷了。”
聽到了這句話,王爺和福晉就像是聽到了一個晴空霹靂一般,差點驚呼出聲音,道:“為什麼!”
光緒沒有說話,隻是抬起了手,挽起了袖子,卻見袖子空蕩蕩的,原本這胳膊,已經變成了皮包骨頭一般。
貢桑諾爾布這才著急了,道:“這個無妨的,我旗內旺業店,有個老董先生,此人醫術極其高明,定能給皇上調理好的。”
光緒慘笑道:“朕身上沒有病,隻是心病很重,我當時我不敢離開灜台麼?是我不敢而已!”
“不敢?”王爺問道:“難道是有人要挾不成嗎?”
“哼哼,豈止是要挾,簡直就是瘋了!太後說,隻要是朕離開灜台半步,或者是敢於自戕性命,便要朕一族的好瞧!什刹海醇親王府便要遭到滅頂之災!男子全部殺頭,女子全部流放寧古塔!”
光緒皇帝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地咬著牙,仿佛要將這致命的桎梏嚼碎一般。
這倒是讓貢桑諾爾布震驚不已。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之事,醇親王是萬歲的親父親,在光緒登基之初,便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身份的尷尬,作為當今天子的生父,自然是有皇帝生身父太上皇的位份。
可是精明的醇親王卻很是了解他的大姨子,便是西太後慈禧老佛爺了。有這個權力**極強的女人在,自己以後的日子定會過得艱難。
越是這樣的身份,越是如履薄冰,所以自從年幼的光緒皇帝登上了帝位,醇親王便告假了。一直在什刹海的王府中修養,也是兩耳不聞天下事了。
唯獨掛心的,便是在寶座上的小皇帝。可是又有什麼辦法?
貢桑諾爾布聽到了這裏,便覺得渾身汗毛倒豎,竟什麼都說不出來。
光緒慘然一笑,道:“當年太後還政給朕,朕還天真的覺得,能跟這個老婆子鬥上一鬥了,所以支持維新變法,可是到了後來,卻是落得如此的下場,所以我明白了,寧願與天鬥,也不要與太後相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