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就站在這裏……

林祁的意識墜入了黑暗。白衣青年的手即使昏迷也不曾離劍。黑發曳落在地, 眉眼掙紮,似乎還在和痛苦做鬥爭。

男孩的笑意一點一點散去,桃花眼冷淡,低頭,凝視者半跪在麵前的青年。

很久,他突然眉頭一皺。

又來了,那種糟糕的感覺。

男孩伸出手, 傷痕累累的手指指尖一點一點聚起月輝般皎潔的流光。

食指抵在青年的眉間。

他現在也不能真實地觸碰到他,但那一刻,就跟觸電一樣, 他的手指都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

男孩垂眸,顧自輕聲著:“為什麼……”

流光一絲絲沁入青年的眉心,溫涼流淌過經脈丹田肺腑,林祁臉上的掙紮之色慢慢褪去。流光在脈絡出纏繞嗬護, 將所有的痛楚洗去,甚至還不斷地再加強經脈的韌性。對於修士而言, 是天大的幸事。

男孩一點,讓林祁握劍的手鬆下去,青年順勢倒在了地上。

男孩漠然地低頭,看著手裏婆娑花, “悟相……我既已悟眾生相惡。”

他手指一緊,婆娑花在手裏化成星輝,點點消散在空中,不見。

“你為什麼, 又要出現。”

樹影開始搖晃,月亮漸漸隱去,天邊的一線魚肚白終於慢慢露出,風生起,時間繼續。

林祁醒來時隻覺得神清氣爽,一覺起來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盈了是怎麼回事。他坐在草地上,有點懵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看到了旁邊插土裏插了一個晚上淩雲劍,瞬間臉色就布滿了臥槽……他的淩雲,他的寶貝!

把淩雲劍拔出土,非常心疼地用衣服擦幹淨,插回鞘。

林祁目光再一轉,看到了池邊還在熟睡的男孩。

腦袋一痛,昨夜發生的事情瞬間湧來。遇見八人組,被困屏障內,村長兒子,升靈丹,一劍穿頭顱,趕過來,月色下坐白骨上的男孩,拿著花朝他笑。最後昏過去前,想見您,三日後,在這裏。

林祁:……

真的是豐富又多彩的一個夜晚……個鬼!

他現在又開始頭痛了。

走到河邊,用水清醒了一下自己,“難道是做夢?”不可能,做夢哪有那麼真實,更何況他懷裏還揣著一團土呢!這總做不了假吧!

……隻是這土,好像也沒什麼用了。

林祁掬水的動作停了下來,一時心頭極其複雜。

對這個隻有萍水相逢的男孩,除了同情外加一份由相似樣貌引出的熟悉感,再找不出其餘的可以施舍出的情感。可是,人的七情六欲又怎麼能夠理性分析出?

昨天晚上,是魔怔了。

最後昏迷前的情感濃鬱而壓抑得他自己都有點窒息……其實,也就見一麵而已,為什麼搞得那麼悲情?

修士的壽命不是凡人可估量的,凡人的百年十年,在他眼中,同樣短暫。

於男孩而言,終止於十歲的壽命,或許不是詛咒,而是救贖。

但他還是有點難過的。

林祁低頭,水麵上倒映不出他的樣子來,他看到水底搖曳的草,想起很多,最深刻的還是男孩眼眸如見神明般的虔誠,和發自靈魂的信任。

在與一個瞎眼男孩相處的日子裏記得最深的,居然是他的眼神?難以置信,不過,越想越不是滋味。

男孩發出了動靜。

林祁一驚,從有些低落的情緒裏醒過來,起身轉頭,發現男孩醒了。

男孩坐起,用左手揉眼,習慣性地用右手去摸索那個坑,摸到了卻發現裏麵空空如也。他被嚇住了,手指不死心地又把坑認認真真摸了一遍,沒有,還是沒有。

心裏恐慌蔓延。

他左手放下,睜開眼。

這一刻,心底的慌張停住了,手指停住了,整個人停住了,連呼吸都差一點停止。

什麼東西一下子刺入眼,痛的他眼淚都不由自主出來,白晝在視野裏一閃過後,又是一片漆黑。

隻是漆黑的世界裏,有細碎的白點,慢慢地浮現。

……是光。

是光!

他還有些懵,然後有什麼強烈的情感從心底湧上頭,讓他整個人失聲,後知後覺才知道,是難以置信,是心髒跳出胸膛的狂喜,是讓血液都沸騰的激動。

他終於清晰地看到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