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變化還是有點大。
有了光, 有了晝夜之分,當風沙不再肆虐,這裏的一切反而有了一種別樣的風情。
林祁對魔域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惡靈穀了,畢竟差點死去的陰影太重。
修士們用術法變換高樓,化沙丘為高山。黃沙覆上青草,天穹底下,搖曳生出花來。
林祁看著眼前的景象, 驚歎道:“這才過了多久,居然真的變化那麼大。”
殷問水笑說:“去看看?”
“嗯,好。”
他們降臨的地方離惡靈穀很近, 一座城池展現眼前,新建的城池什麼都很新。
新的樓閣,新的街道,像是枯萎了很久的大樹, 在第一份雨露之後重新煥發出翠綠色生機。
林祁在這裏看見了老熟人。
成修明。
他在一群少年修士間,意氣風發, 手裏還提著剛獵來的野獸,談笑著走過街道。
林祁回想了一下當時自己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的懵逼,以及成修明無數次嫌棄的眼神,笑了一下, 指著他的背影道:“就剛剛過去的那個少年,我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救過他。”
殷問水抬眸,隻是冷淡看了一眼, 然後說道:“你還真是善良。”
話語聽不出喜怒。
林祁翻了個白眼:“我要是不善良,當初就不會救你了。”
“也對,那你可不可以隻對我一個人善良呢。”
林祁笑罵:“喂喂,過分了啊。”
殷問水:“這個要求就叫過分?”
還有更過分的呢。
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對話再進行下去就要歪了。
林祁道:“你這樣是不行的呀。”
殷問水意味不明地笑一聲,沒在繼續。
穿過人群,風帶來一些話語。
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問著同樣的問題,講著同樣的故事。
傾天之禍依舊是迷,魔域的救贖又成了新的讓人費解的一點。
“當年傾天之禍發生的時候我還在閉關......”
年輕的修士在與道友笑說。
“那個時候啊,我剛從外狩獵回來。”
街尾的婦人笑出皺紋同徒弟講述。
“不過才推開門,就看到天地間風雲變色了。”
“山搖地動,把我活生生從修煉中驚醒。”
“我禦劍飛回洞府,被一道深厚的劍意刮了下來。”
“天色是扭曲的,一個很大的洞,把光都吸了進去。”
“所有的光都被一個洞吸了進去。”
“地裂開了,所有的動物都到處躥,狂暴的風吹得人根本睜不開眼,排山倒海的氣勢壓迫下來,整個人動彈不得。等清醒過來可以動了,那個時候,世界已經沒有光了。”
“不過一眨眼,天就被劈開了。”
“就像做夢一樣。”
有老人有青年有孩童,聲音交錯,伴隨著風,竟然有一分溫柔。
當年噩夢般的記憶已經隨著千年的光陰淡去。
他們已經不想也無力再去追溯原由。
過去了的已經過去了。
當下光陰正好。
“也是一夜之間,就有了光。”
“惡靈穀開滿了婆娑花,滅絕了一千年的花,又重新出現了。”
“你去看過麼,紅豔豔的,還挺好看的。”
在這裏停留了一會兒。
林祁離開時,眉頭皺起,心裏感觸有點深。
殷問水沒說話,他在等林祁說什麼,隻是等到的卻不是他以為的那些問題。
林祁說:“你的名字是以前的麼?”
殷問水難得臉上出現怔愣神情,三秒後恢複:“不是,以前的名字忘記了。長於殷墟,劍名問水,便取了這個名字。”
林祁哦了一聲,然後朝他笑,認真道:“名字挺好聽的,水水。”
好玩。
他說完,自己先嘿嘿嘿笑了起來。
“......”殷問水。
林祁:“水水,你以後就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殷問水認真看他,林祁淡定回視。
良久殷問水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好呀。”
他好看的眼睛彎起:“隻要你在我身邊看著我。”
林祁:“......”
這個魔域慢慢地在向他熟悉的模樣靠攏。
林祁說道:“還是和我記憶裏有點差距。”
殷問水大概能知道他不屬於這個時空,隻是具體的也不是很清楚,畢竟天道難測,即便是他,對於空間時間的玄奧也不敢斷然說了解。
他安靜聽林祁說。
“還差了一條婆娑河,不過百萬年麼,地形地貌變化挺大,到後麵估計就不知不覺形成了。到後來又有了七大域,還有了歸墟之境。”
林祁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來:“對了,我快要破元嬰了。”
好開心!
殷問水溫柔道:“是麼,那恭喜。”
林祁:“我都沒想到我能那麼快,如果不是你,估計要折騰個百十年吧。”
殷問水非常從容接受這句話,笑:“我是你的機緣。”
林祁點頭:“機緣,莫大的機緣。”
殷問水靠近他,低聲說:“難道就不是姻緣?”
林祁再一次妥協:“是是是,是機緣也是姻緣。”
殷問水微笑。
“那我可能要閉關一段時日了。”林祁伸出五根手指:“我也不知道破元嬰要閉關多久,嗯,五個月,你給我五個月。”
“真傻,”殷問水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你在閉關的時候又怎麼可能知道時間的流逝呢。”
也是哦。
殷問水突然麵色凝重起來,眼眸認真:“你在平日修行的時候,有什麼不適的地方麼?”
啊?林祁愣了愣,道:“還好,沒什麼不對的。”
殷問水對他的遲鈍是好氣又好笑:“當初三頭蟒為了食你元嬰,用身體幫你擴大金丹。你我將它斬殺後,金丹就空了,我用我的靈力暫時填補。但是你的金丹並不是在這個時空形成,與這個世界的靈力都是有抵觸的。”
林祁傻眼,他覺得自己修煉的沒什麼問題啊。
“你平日感受不到,但是破元嬰會很艱難。”
殷問水回憶了一下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破元嬰時的過程,道:“元嬰形成的過程需要融丹,金丹融化彙成嬰孩,你的身體和這裏的靈力都不合,元嬰無法聚型。”
“???”
那麼嚴重。
“所以,”殷問水輕聲說:“我為你撕開了一個虛空。”
林祁:“——?!”
撕撕撕撕撕開了什麼?虛空?!
殷問水道:“虛空裏是沒有時間的,靈力亙古不變。你在結嬰融丹時,隻需放開感官,讓虛空內的靈力入體,它會替換和你不相融合的靈力。”
林祁聽得雲裏霧裏,一臉懵逼,但是具體怎麼做還是聽懂了。他結個嬰還真的挺麻煩的。這麼一想,又感動於殷問水的細致。
他撓了撓頭,說:“我知道了。”
不過。
他有些疑惑:“成嬰之後,我又要怎麼出來呢?”
殷問水笑:“進入虛空很難,出來卻很簡單,隨便一劃就能出來的。”
“那麼方便?!”
“嗯。”
殷問水輕聲說:“真希望你明天就可以突破大乘。”
林祁被他這個不切實際的願望逗樂了:“你怎麼比我還急。”
風吹起年輕尊者的長發,他的眼眸深處仿若貯藏宇宙星海、世間山川,偏清冷的聲線說著認真溫柔的話:“因為,我想,你陪我長生。”
陪你長生。
林祁看著他的眼,感覺自己要陷進去了。
想起了林家先祖前的問心石。
想起了恒道峰至三教殿的雲梯。
當初求道的心,是為了回家,為了破大乘,為了逃離這個與他三觀嚴重不符合的世界。
隻是就他二十年以來的分分秒秒,這個世界真的就那麼瘋魔麼?那本書仿佛才是一個夢,現代的過往才是一個夢。
他等到現在,那個故事裏的主人公都還沒有出現。
當初問心石、雲梯之上,他的回答都是為了回家。
回到現代。
隻是,無親無故,還叫家麼?
如今,在新生的魔域,在婆娑花穀旁,有人給他指出了另一條路。
林祁唇角輕輕揚起,眼眸中有笑意若光波漾開。
“好呀,求長生。”
慢慢修真界,芸芸眾生,一心所求不就是長生麼。大道盡頭,與天同壽。
“為求長生,”林祁重複說著:“共你長生。”
殷問水今天第二次愣住了。
眼前少年眸子漆黑,一字一字說共你長生。
共你長生。
四個字,勝過他那麼漫長的歲月聽見的所有話語。
溫情縈繞整顆心髒,撫平了經年累月所有的傷痕。
他微笑,修長白皙的手摸了摸少年的頭:“好,我等你。”
被摸頭的林祁感受到了身高的碾壓,一腔柔情都被水澆了,鬱悶地把殷問水的手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