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你長生(3 / 3)

所以。

無盡的黑暗,腐蝕人心的寂寥,他費力地伸出手,連風都抓不住。

所以。

他要在這個能把人逼瘋的黑色虛空,修煉百年,甚至千年,修煉至元嬰。

一如當初魔域中人必須修煉至大乘的無奈和絕望。

所以......

那具白骨,那條甬道,那個背影,那幅畫,那朵花。

漫長的等待。

永恒的痛苦。

他的諾言從來沒有實現過。

他帶給他的永遠隻有苦痛。

永遠隻有等待。

還要多久呢,虛空裏沒有時間,感受不到時間。

林祁看不見周圍的一切,低下頭,雙手掩麵。

不是懼怕不是惶恐。那種難過與被悲傷彌漫整個虛空。

指縫間流出滾燙的液體。

他卻沒有發出聲音。

其實哪怕他發出哭聲,也隻有這個虛空傳遞,飄蕩,到不了婆娑花穀外的那一人耳中。

等待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呢?

或許期待的。

滿心歡喜等著那三天,為了和他相見,為了真實地看他一眼。

三天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迫不及待,喜難自抑。

好期待...好期待,好緊張...好緊張,連一句告白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或許......是寂寥的。

一千年,數以萬計的分秒。

他端坐九重天上,執筆繪下浮世萬千,因為他說喜歡這個世界。

沒有雪的天水小境常常帶來荒原雪般的涼意。

等待什麼?不知道。

緊懷那一絲飄渺的希望,等天道的眷顧,等無常的命運,等他重新...來到身邊。

如今,再一次,人世間滄海桑田變幻無窮,他在婆娑花穀外守了很久,命運再一次,給了他答案,等待,或許是絕望的。

婆娑花穀的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晝變了夜,夜變了晝,屍河慢慢延伸,自天峰腳下,隨著大地的轉換,奔流整個魔域。

也不知道是多久,等到最後連時間他都疲於去計算。

殷問水的手指扶上問水劍,鋒刃劃傷了手指,血液順著手心的紋路不斷流到地上,他卻感受不到痛苦,長發之下,眉眼疏離冷漠,最初的模樣。高高在上九重天的尊者,桃花眼裏深不可測,流光交轉,給人一種薄涼又深情的感覺。

他輕聲說:“你又食言了。”

......隻是這一回,他已經等不了那麼久了。

他看遍了世界的每一粒微塵,用劍劃開了無數個虛空,明知道不可能,但還是報著可笑的希望,翻天覆地地尋找。

上天入地。

隻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衣衣死去了,她是陸成梅的最後一絲受傷的魂識,如今步入輪回。

青女在他瘋魔般的尋找和沉默裏越發失望,最後化為劍靈鑄入問水中。

天水小境的桃花終是謝了。

他將九重天搬到了人間。

魔域發生了很多的事,七大域形成,婆娑河自天峰之下湧入四方。

坊間還流傳著傾天之禍,隻是故事的主人已經成為傳說,無人再相信,滄澤大陸出現了山水秘境,成為眾人津津樂道的大事。

到最後,真的隻剩下了他一人。

他禦劍自山海回來,從殷墟都走了一遍,一無所獲。寂寂寥寥的九重天,他掌燈,有些恍惚,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之外,當等待沒有了意義,永生都成了煎熬。

他的眼眸冰棱般,從石洞的壁畫上一一掃過,在最後一幅畫前停下,然後無聲笑了一下,盡是悲涼與嘲諷。他用問水劍在石壁上,一筆一劃勾勒。最後一眼。微轉身的少年,笑容甚至都快要模糊。

豔豔的婆娑花,如今心頭眼中的血。

每一畫都極盡瘋狂,深得要鑿穿山洞,他畫完,眼睛充血,紅紅的。

笑了,語氣不穩,帶著沙啞的哽咽。

“你看,你還是食言了。”

煉氣,築基,金丹,元嬰。

經脈修複,引氣入體,再次築基,再次結丹,再次結嬰。他將自己的思維放空,什麼都不去想。甚至快要忘記自己的姓名。唯有這樣才能不去悲傷不去難過。

一心在丹田之內,結嬰成了活下去的動力。

靈力從虛空裏緩慢流動,在丹田之內聚成一小滴,聚成一小塊,然後結成金丹。

金丹慢慢碎裂,他小心翼翼地將他化形,直至成為元嬰。

混沌世界,不知年月。

林祁睜開了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自己是誰,第一個反應就是劃破虛空,從裏麵出去。

光刺得眼睛,淚水不自覺湧了出來。

他都忘了自己的名字,卻還記得有個人再等他。

......殷問水。

他從虛空中出來,在什麼地方都沒時間去看,直接禦劍飛上九重天,隻是那裏空蕩蕩的,隻有天和雲。不在,不在。他壓抑住惶恐,大腦飛快旋轉,突然就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的一幕,那個山洞。

他順著婆娑河,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第一域,現在過了多久他不想知道也沒必要知道。

用元嬰修士的威壓逼退眾人。

他渾渾噩噩到了山洞前。

天和雲都溫柔,沉默注視著一切。

林祁往前走,永恒不滅的鮫人燭隨著他的步伐一一點燃。

回憶在滋長。

鮫人燭照亮了每一幅畫。

畫上的畫,他已經熟悉到可以在腦海中描摹。

這一條甬道,不隻是畫畫之人漫長歲月的思念。

初次見它就錐心的悲傷,這一刻被無窮放大,隻是他的眼眶早已幹涸到流不出淚。

他不用觸發任何機關,走到了宮殿裏。偌大的青屏,梅花枝椏垂落而下,空寂的宮殿,高階之上的人提筆作畫,他還是生前模樣,鴉黑色的長發曳地,一襲寬大黑袍,坐姿雅正,仿佛隻是在沉睡。

夜明珠散發清幽的光。

林祁放輕了自己的呼吸。

他走上台階,越是靠近真相,越是冷靜下來。

他看到了他未做完的畫。

桃花林裏趴在桌子上睡著的少年。

林祁慢慢蹲下身,半跪在了他的旁邊。

“對不起。”

他輕聲說著,“我回來了,讓你久等了。”

明明是很細微的聲音,卻驚動了主人,林祁親眼看著,那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張開,一朵晶瑩的血紅的婆娑花出現在眼前。

婆娑花呀。

往事曆曆回顧眼前。

他再也忍不住了。

哭了起來。

壓抑的哭聲響徹在這個宮殿裏,已經自散神識的尊者,重新回來的少年,青光無聲,那一條長長的甬道明亮的鮫人燭都寂寞無聲。

記載著橫跨百萬年的思戀與等待,隻是最終沒有迎來美好的結局。

眼淚一次又一次模糊視線。

“對不起......”

“你回來好不好,回來好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跪於地的白衣少年,執筆畫的黑衣尊者,一生一死,定格成最後的畫麵。

最後的畫麵。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無盡的虛空,風暴肆.虐,藍色的煙飄渺糾纏成為鏡子,把一切都映得真切。

真切記錄了所有的過往,所有的是是非非。覺醒了沉睡的記憶,那段永恒的孤獨,絕望的等待。

那麼多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劍分天下。

為什麼救贖魔域。

為什麼造婆娑花穀。

為什麼創山水秘境。

為什麼會神魂俱滅。

為什麼會失去記憶。

流於表象的喜歡,深入骨髓的情緒。

原來。

所有的答案。

都是你。

他的手指彙聚起了整片天地的靈力。

扭曲了光陰,撕裂了時空。

溯回漫長的時光。

他的身影出現在了山洞之外。

狹長甬道,他目不斜視,桃花眼裏隻有冷漠,黑衣掠地朝著宮殿走去。

林祁的嗓音已經沙啞,手指按著地麵,指尖磨出血,他的神情迷茫,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突然有白光刺眼。

他呆呆地抬起頭來。

宮殿的門大開,外麵的光都射了進來。

那個男子,青絲如瀑,黑衣漫卷,逆著光,桃花眼裏的冰冷融彙成了笑意,豔紅的唇角高高揚起。

他的嗓音清冷,卻帶笑意。

“終於等到你了,我的神明。”

“你看,你還是喜歡上我了,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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