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沿河眺望,突然一股莫名的推力從後背襲來,將毫無防備的她推入水塘,暉珅大叫一聲,整個人跌進水裏,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水,手腳沉重,眼看著就要往下沉。
別怕,沉住氣,交給我便好。
那個曾經出現過的聲音在心底彌漫,柔軟的如晨間初醒的睡蓮。暉珅隻覺得一股浮力托住她下沉的身體,瞬間將她提出水麵,手腳都好像不受控製,竟然踩著碧浪如履平地,一團團紫華之氣籠罩全身。暉珅這回可開了眼,往常雖然妖魔鬼怪見多了,可從來沒自己親身實戰過,感覺不錯,不錯。她正兀自感受,就聽岸邊一聲怪叫,一褐衣仆役滿臉驚恐地從灌木叢旁跑走。而暉珅也剛好落在水塘上的紅漆九曲環橋上,腳剛一沾地麵,她便嚷嚷道:“喂,你是誰?妖精?神仙?”
我是若煙。
心裏滑過這樣的回答。
暉珅一愣,低頭想了想便理出頭緒:“你是說你是這個身子的主人若煙?”
是的,早上我被人襲擊,暫時失去意識,回轉過來的時候發現身體裏多了另外的靈魂。
暉珅大駭,叫道:“除非我知道怎麼回去自己的世界,不然我是不會將身體還給你的!”這可不是開玩笑,要是成了孤魂野鬼,那還怎麼回去見心愛的寧師兄啊?就算罵她卑鄙無恥小人也不能軟下這顆心。
心裏傳來細細笑聲,以及輕柔的回答:別急,我知道你來自異界,因為我不是人。
“你既然不是人,那你主子也是妖精嘍?”這樣的推理很簡單。
若煙沉默了片刻,淡淡回答:最初她不是,是我讓她變成妖。
“這是什麼意思?”暉珅納悶,難道古代還有妖精這一偉大職業?兼職還是專職啊?工資幾何?說不定就可以讓師兄回心轉意。
可任憑她再怎麼呼喚,與她共用一副身軀的若煙卻不再開口。倒是一婢女晃晃張占地跑來,來通知青公子與秦少爺在正堂吵架。
太陽還高掛中天,絲絲縷縷的白雲分割著湛藍天空。暉珅一邊納悶一邊跟著婢女往正堂跑。
正堂在一邊湖光山色中,薔薇芍藥梔子花,一片片開得熱鬧。暉珅看著那屋舍心裏直叫囂,金絲檀木,琉璃脆瓦,俺的娘哎,這得值多少錢那?可她沒心思繼續研究,一陣陣聲浪從內室裏湧出來。
“你又不要我給你療傷,又不吃藥,你到底想怎麼樣?!”
“阿坤,這樣對你不好”
“哈!都這麼久了,還有什麼好不好?!”阿坤怒極反笑。
“從那日起我的身子骨就毀了,你救不救都是幾年的命,何必還搭上你,自毀元神?”
“罹魈!你到底想怎麼樣?”淡淡無奈,淡淡央求。
“我需要你,阿坤。”
這就是毒藥,魔咒。萬丈紅塵都掙不脫!
暉珅在外麵聽了片刻,沉默轉身。滿腹疑慮,卻不想再探究,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一股酸溜溜的感覺在心裏流淌,暉珅悶頭歎口氣。若煙啊若煙,你也是個情種子,可惜你家主子不過是順水之情,你就別奢想啦。
你不懂
這若怨若哀的一句搞得暉珅隻覺得滿嘴巴發苦。
古人晚上睡得早,八點左右基本就沒什麼活動了,暉珅在若煙房裏轉磨幾圈,實在是難以入眠,便推窗眺望,剛剛好可以望見水塘上的亭軒,荷影搖曳,銀月當空,真是約會的絕佳時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兩個修長人影在亭裏相依而行。聽人說,每晚阿坤都會陪罹魈散散步,總窩在床上對身體不好。看了一會,暉珅覺得眼睛直泛酸,便關窗回到桌前。
你叫什麼?
眼前出現一道朦朧身影,青衣長發的少年,笑容很眼熟。
“暉珅。”
暉珅兄,謝謝你關心我,不過,這是我的命,注定改不了。少年神色寂寞。
“你們古人就是迷信,什麼命中注定,我暉珅就偏不信!”
暉珅兄當然可以不信,可是若不是命中注定,為什麼三百年前偏偏是我遇見了阿坤,不過是一飯之恩,為什麼偏偏叫我愛上她?又為什麼我花費三百年時間,陪著她,照顧她,愛她,她卻不愛我?為什麼罹魈偏偏要出現?為什麼偏偏
少年突然噤聲,全身顫抖,情到深處便無語,能三言兩語說清楚的深情都不夠深。暉珅深有體會,這麼多為什麼,這些個偏偏,其中也許真有所謂命中注定。
“看開些,有什麼大不了,反正人類不過短短五十年,能守她一輩子的還不是你嗎?”暉珅心地善良,見不得別人難過,雖然對方還是隻妖精。不想此話卻燃起若煙無上憤怒,青紫火焰縈繞全身,清秀麵目一時染上猙獰色彩。
暉珅沒想到她會有如此反應,當下不由後退數步,與其說被嚇到,不如說是被若煙陰鷙卻無限哀傷的眼神傷到,心裏也感受到鋪天蓋地的哀愁怨恨,焚天滅地。
好一會,若煙才平靜下來,眼睛裏充滿疲倦與哀傷,淡淡笑了:嚇著暉珅兄了,我大概永遠也跳不出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