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默默走著。突然,在剛走出花園的路口,宛景玉甩開了宛可笙握在手心裏的手,直直的站著,扭過頭來直直的看著宛可笙,說道:“四姐,你怎麼能為我冒如此大的風險?也能拿皇上禦賜的東西來玩?”
宛可笙微笑著,不言不語的看著他。
素雨這個時候才開口說話:“那根金釵怎麼會是禦賜之物啊,小姐是故意逗他們玩呢!”
宛景玉兩眼發光,楞了一下,隨即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宛可笙看著他,正色的說道:“景玉,今日這樣的情況,你完全可以不用這樣辛苦的。”
宛景玉低下了頭,輕聲說道:“沒有下次了。”
對這樣的回答,宛可笙疑惑不解,她不明白他到底是說再也沒有機會讓人給欺淩了,亦是自己再也沒有今日這樣能容忍的力量了。正要開口再說點什麼,素雨卻在旁邊說道:“小姐,那四皇子走過來了。”
轉頭一看,果然看到兩個丫頭在前麵帶路,一個穿著華麗堂皇的年輕男子,斯斯文文的朝從花園裏走了出來,還真是剛才在花園裏看了一出精彩大戲的楚慕真——戲結尾了,也該回去了。
宛可笙的嘴角漸漸翹起,楚慕真今日穿的那件華麗非常的貂皮大氅,是皇上賞賜給他的,是非常罕見珍貴的賞賜,整個大楚皇朝也不過三件。有此可以看出,這出生低微的皇子已是不著痕跡的慢慢在權勢鬥爭中站住了腳跟,而且漸漸有了鋒芒畢露的跡象。
他一路走上前來,素雨和其他丫頭急忙卑躬行禮,退後一步。楚慕真來到宛可笙的麵前後,竟然停下了腳步。
“湘寧縣主——”他定眼看向宛可笙,高深莫測的表情,目光中閃耀著絲絲光亮,語氣卻是淡淡的:“我們今日被你當成玩偶了吧。”
素雨和其他丫頭嚇得目瞪口呆,宛景玉的眼睛裏隱隱的凝結起一層冰霜。
“果真是無所顧忌。”楚慕真深深歎了一口氣。
“是的,我從來都不會有什麼顧忌的。”宛可笙的神情鎮靜得令人質疑。
上一世,她以自己的夫君為唯一,一心一意愛慕著他,敬重他因身世沒有高貴的血統而並未消極放棄。那時間的她,認為自己的夫君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男人,是她一生一世唯一的依靠。而今生,站在眼前的人,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堅毅決絕,性情堅忍,有睿智有氣魄有謀略,毫不懷疑他絕非池中之物。假如可以選擇,她宛可笙在今生是不願意與這個人有絲毫的關係,因為她非常熟悉這個人,他城府極深,心狠手辣,做事隻求結果,毫不顧忌過程是任何。他的控製欲極為強盛。如此的一個人,你別想有機會知道他想要什麼,甚至於你別奢望明白他對你是利用還是真情實意。
宛可笙在接觸到楚慕真的目光的刹那間,如同兩隻老虎對持而立。
“可不可以請四公子讓一讓。”楚慕真移開在宛可笙身上的視線,微笑著說道。
宛景玉看著宛可笙,見她點頭示意。宛景玉眉頭緊鎖,隨即退了一步,留下寬敞的通道。
“四皇子還有什麼沒有交代的嗎?”宛可笙眼睛微微睜大,看著楚慕真。
“紅梅傲霜雪,快馬憑鐵蹄,欲意盡風頭,褔乃勤奮得……”楚慕真似乎沒有聽見任何話,看見任何動作,一雙眼睛凝視著外麵的天空,臉上有著些許笑意。
“四殿下的文心雅致頗高呢……”宛可笙微笑著說道。
楚慕真抬起手腕向後揮了揮,丫頭們齊齊退了下去,素雨等人也不得不跟隨眾丫頭退到了走廊外麵。
“我很想知道你腦子裏到底裝了一些什麼東西,所以,我隻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楚慕真的臉上盡管有不少的笑意,但還是有些漠然的表情。
“這好像不管你的事吧。”宛可笙嘴角一牽,淡淡的問道。
楚慕真大笑起來,笑聲很冷,那些在雪地裏尋覓食物的鳥雀,聽見這冷冰冰的笑聲一哄而散。良久,笑聲漸漸的小了,隻聽他說道:“早已耳聞宛府四小姐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說話處事勝過泥鰍,今日可總算見識到了廬山真麵目。席野生今日受那冰寒刺骨的湖水一番折騰,不死也隻能剩下半條命……你手段的毒辣,的確讓人無話可說。”
此刻卻是宛可笙大笑了起來。
宛可笙臉上的笑容可比雪景還要耀眼,隻聽到她說:“這隻是給他一次自食其果的機會。”
“實際上如今的你,根本就不用活得這麼辛苦……”楚慕真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見,換上了肅穆的表情,隻聽他認真的說道。
宛可笙的眉頭高高揚起,說:“呃,殿下為什麼這麼說?”
“看你一貫行事風格,好像根本沒把宛府的安危放在眼裏。你目前活得很是風光,以後還會越來越風光。然而,你要明白,如果宛府倒了,你宛可笙還能是宛府四小姐嗎,你還能擁有什麼?因此,以後……”楚慕真一本正經的說著。
然而,宛可笙卻沒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四皇子,現在就你我二人,你沒必要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宛可笙笑了一下,“況且,你認為你所說的話,我會接受嗎?”
“宛可笙,僅僅是因為解恨,卻不顧忌自身的安危,有必要這樣嗎?”楚慕真忽然有些好奇的問道:“可能你曾經受到過他們的欺淩,可是人的本性不就是這樣的嗎?對上奉承攀附,對下欺侮壓製。與其把精力用在報複他人身上,倒不如全力發展自己的實力,鞏固自己的地位,早日站在那些人觸摸不到的位置上,把所有人踩在你的腳下……”楚慕真自顧自的說著,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已經產生了變化。因此,宛可笙突然之間產生了一種一閃而過的感覺,他完全是說給他本人聽的。
楚慕真的生母沒有高貴的身份,所以作為皇子的他,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人的好臉色。因此,他的誌向隱藏力是尋常人達不到的境界,他不是感覺不到痛,不是沒有怨恨之人,隻是他把一切悲痛化為力量,表麵恭順厚道,實則伺機而動,一寸一寸向上攀登,由一個受人唾棄的殿下坐上萬人敬仰的皇位。而此刻,他說的那番話,正是有意識的點撥宛可笙,不,也有可能是有意要宛可笙成為他的左右臂。
“可笙,你如今已經是湘寧縣主,這樣的身份與聲譽卻不是一般人能奢望得了的。你已得到父皇和太後的格外讚賞,你已經擁有了這些,可怎麼還會做那多此一舉的事情呢?”
宛可笙看著他一點一滴的灌著**湯,猛然之間忍不住的笑了一聲。
“四皇子,對我,你能如此有耐煩心……”宛可笙抬眼看著他,烏黑的眼睛閃爍著莫名的光亮,“盡管很突然,但我也深感榮幸,既然如此,那殿下是否能為我指條明路?”
楚慕真漂亮至極的臉蛋上浮現出絲絲愉悅的表情,他自認為自己已經說服了宛可笙,這也就意味著他拋下的魚餌已經有魚上鉤了。
“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會盡其所能的和大家和睦相處,抓住機遇向上攀登,取得皇上和太後的更多喜悅更大的信任,為日後走向更高端的位置打下基礎。可笙,如果你沒意見,我很樂意向父皇提出請求,給你我賜婚,我的側妃位置便是你的……”
側妃?
嗬嗬嗬,看來這狐狸的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宛可笙在心底不由得冷笑不已,兩世的他都在這樣的,上一世,他因為要想得到宛宰相的幫助和宛府所掌握的兵權,所以便有心和宛宰相的嫡女宛可卿結為夫妻。然而到最後嫁給他的卻隻是一個姨娘所生的自己。他明顯感到十分憋屈卻毫不在意,千方百計討好與自己,卻完全是為了平衡他與宛府的關係,並因此得到皇上的賞識,卑鄙無恥手段無不用其所極,一顆一顆踢掉擋在他前麵的石子,踩著其他皇子的屍體成功坐上九五之尊的龍椅。上位後第一件事居然是痛痛快快地立宛可卿為後宮之首將自己手腳並砍打入冷宮。而如今,他卻親自在自己麵前提及婚事。楚慕真,行事做派向來給人感覺前後不一,實際上也不難能理解,他唯一主張的是誰對自己有利用價值,自己千方百計也不會錯過,相反的道理,如果再無價值可言,自然也就成為一顆棄子。
側妃?今生的她,再也不會笨到讓自己第二次成為他的墊腳石。楚慕真壓根就對自己這庶女身份所不齒,再說,他原來的求娶對象依舊是那宛府的大小姐,絕色容顏的宛可卿。
楚慕真的語氣裏隱隱帶著疼惜的溫情:“自古以來,男人成功的路線各式各樣。而女子,唯一的出路是擁有一樁好婚事,依靠夫君的實力。我的身世你是了解的,的確是出生卑微。更確切的說,你我有過相類似的遭遇,我也有惱有怒更有徹骨的痛。然而所不同的是,我不會像你這般自甘墮落,八麵結怨。你如果可以信任我,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四殿下,你曾經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沒有?”
楚慕真臉上不由得出現絲絲詫異。
“你曾經有餓到逮老鼠來吃沒有?”
“你曾經為了別人的消遣,自己趴在地上四處打圈,學狗叫學豬叫學貓叫沒有?
“四殿下,你懂不懂什麼叫生不如死?什麼叫痛不欲生?”
宛可笙猛然間一聲狂笑,笑裏是那濃得化不開的諷刺和嘲弄。
楚慕真緊緊的盯著她,不言不語。
“你我有過相似的遭遇?你遭遇過什麼?你生在帝王之家,一落地就含著金鑰匙,你窮奢極侈,衣輕乘肥,你所謂的遭遇,不過是沒有雄厚的背景第一時間就讓你擁有至高無上的榮耀,需要你自己付出一絲絲的努力就可以達到罷了。我們又怎麼可能成為同路人?“宛可笙無不嘲諷的笑道。”我早已明確表態,無論如何,你我不會是同道中人,因此,四殿下完全沒有必要把精力花在我的身上。”
頑固不化!楚慕真微微搖了搖頭,冷笑一聲,不言不語的盯著她。
已經這樣點撥過她了,如果她毫無用處,他怎麼可能把耐心用在她身上?楚慕真微微一笑,深邃的黑眸裏一道冷光閃過:“既然這樣,我無話可說。”
宛可笙分明看到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間突然浮現出絲絲異樣,而且最後那個字有著咬牙徹齒的味道。話一落音,他袖子一揮,轉身大步流星而去。
聽著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宛可笙不由得冷冷一笑。
宛景玉站在走廊外靜靜的欣賞著眼前的一切,俊美的臉蛋上,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他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被人拽著狠狠的揪了一把。如果不是因為他,四姐姐又怎麼會招惹到這些人,這顯然是與狼共舞啊。
一團千年冰窟裏傾瀉而出的通透光亮,在他那雙黝黑通透的雙眸裏閃耀著,好像一把閃亮的寒劍。
一種巨大的興奮感衝擊著他的神經,那個領域,目前對他來說,即便是有四姐姐在,自己也是觸摸不到的,然而,日後,那就說不定了。
四姐的世界太熱鬧了,盡管明白剛才那人與四姐並不沒有絲毫的兒女情長,然而,在他們之間,似乎有著他無從得知的故事。如果四姐對楚慕真毫無感覺,那怎麼會在兩人相見時刻,暴露出恨之入骨和討厭得不得了的隱隱情緒呢……
他垂下了眼瞼,是不是自己太霸道了。自己與四姐並沒有血統關係,她如果不是為了完成母親對她的臨終托付,根本沒有理由為自己做這麼多。然而——他居然固執霸道得要宛可笙的眼睛裏隻有他一個人。
至始至終,他的生命裏,她是唯一一個如此關心他,庇佑他的人。
隻不過,四姐的周圍有太多的人了,不得不有所忌憚有所防備,他要如何才能做到,在宛可笙的心裏,除了他沒有任何人。
經曆了金釵一事,宛可卿等人對宛可笙完全是躲之不及,為了避免招來損壞禦賜之物的罪名,即便是遠遠的看見了,也全是慌忙的逃之夭夭,那情景,有多滑稽要多滑稽。而宛可笙,對於這些一向是視如無睹,她明白,自己真正要提防的大夫人那邊,目前還是風平浪靜。
陽春三月,在春節離去的腳步聲裏來到了人們的麵前。
一年之中,最忙於應酬的,莫過於這大地回春的季節,府裏所接到的邀請帖子,堆積如山,應接不暇。經過漫長的思量,老夫人最終下了決心,把宛可笙帶在身邊,跟自己一起走門串戶。
老夫人一向喜歡清靜,能讓老夫人親自動身前往的門戶,必然是皇親國戚,而老夫人帶宛可笙參加的第一次宴會的邀請,便是皇上的永欣公主。而這位永欣公主,身世與楚慕真相類似,生母是皇上身邊的一位身份低微的蘭嬪妃,在永欣公主出生時,蘭嬪妃出現血崩,沒來得及看一眼永欣公主撒手歸西了。而皇後的子嗣隻有太子一人,便收養了比太子大五歲的永欣公主。永欣公主到了及笄後,其父皇便將公主的婚事交給禮部打理。然而,由於先皇在世時發生過駙馬倒戈相向的情況,所以本朝皇帝一登基就對公主的婚事立下了一條規定,所有的與公主完婚後的駙馬,隻需要享受駙馬爺的名號俸祿,此生都不能加官進爵,又因為公主的身份金貴,不能有絲毫的差池,需要謹小慎微的伺候一生。所以,如此這般,公主的夫婿,就很難在有實力的名門望族,豪門世裔的門戶裏尋覓到能文善武的公子哥了。然而,這很難並不代表沒有希望,隻要皇上對哪家的少爺公子滿意了,一道聖旨下來,這駙馬也就定位了。
而輪到永欣公主擇選駙馬時,消息一從皇宮裏透露出來,整個京城就立馬陷入了空前少有的熱鬧場麵,因為那些地位顯赫的名門世家的公子哥,達官顯宦家的少爺們,為了避免自己被皇上點名封為駙馬,都慌慌張張的無所不用其極的尋覓適齡少女定下了婚約,有的甚至直接當了做了新郎官。特別是那宋國公蕭家,原本並未有婚約的五位才貌雙全的公子哥,一日之間全部下了聘禮,舉行了訂婚儀式。這可激怒了皇上,因皇上早就看中了蕭家,認定了駙馬必定出於蕭家五個能文善武的兒子中的其中之一。對此,皇後親自召見了蕭國公夫人,明確表達了皇上的旨意。蕭國公府此刻再無退路,但又確實不甘心將大房那五個才貌雙全的嫡子推出任何一人,於是,暗地裏把三房的嫡長子蕭辛陽引薦到了皇上跟前,求皇上賜婚與永欣公主。皇上見到儀表堂堂的蕭辛陽,甚是歡喜,為了進一步了解蕭辛陽的品行,皇上當即責令身邊的親信魏公公親自去做了一次暗訪,魏公公雖說不是個貪財之人,但對古玩收藏極為偏愛,而蕭國公府,卻很好的抓住了這點,對魏公公極力投其所好,魏公公回宮後,自然說的全是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