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魏忠賢不但不伏地認罪,反而還麵帶傲色,頗多怨言,早晚提防,一直不能釋懷。向來亂臣賊子,謀反隻在一念之間,總是肆無忌憚就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為什麼要養虎於肘腋之間呢?即使把魏忠賢切成一寸一寸的肉,也不足以抵償他的罪過。這是第二十四項大罪。
凡此種種背叛行為,都一一顯現在人們麵前。但內廷害怕禍害而不敢說出來,外朝表示沉默而不敢上報。有時罪行敗露,則又有奉聖夫人為他掩蓋。甚至有些無恥之徒,攀附巴結,希望得到他的庇護,更是內外勾結,遙相呼應。淫威影響所及,使得宮廷裏麵,隻知道有魏忠賢,不知道有陛下;都城之中,也隻知道有魏忠賢,不知道有陛下。就象前些日子,魏忠賢已經去了涿州,所有的政治事務一定要星夜兼程,趕去向他彙報,等他回朝之後,詔書才開始下發。皇帝近在咫尺,竟敢視而不見。如此不敬,陛下的權威不是還要屈從於魏忠賢嗎?陛下正處於鼎盛之年,生殺予奪的權利,難道不能自己決定嗎?為什麼還要受這個跳梁小醜的控製,讓朝廷內外的大小臣民小心翼翼地受他的指使呢?卑臣恭敬地乞求陛下振奮皇帝的雷霆之威,召集文武大臣、功勳國戚,下令刑部嚴加審訊,來維護國家的法令,並且將奉聖夫人逐出內宮,消除隱患,如此,則卑臣死且不朽。
楊漣的這個奏疏,如同雷霆萬鈞,字字句句擊中魏忠賢的要害。
然而,他的奏疏並未能夠呈上。
魏忠賢聽說楊漣的奏疏後,非常恐懼。
“魏公公一定要保持鎮定,我們可以叫魏廣微草擬聖旨,代表聖上痛斥楊漣!”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和客氏極力勸說魏忠賢,並給他出主意。
在這之前,楊漣剛寫好奏疏時,準備在第二天早朝的時候交給明熹宗朱由校。
然而,第二天朱由校卻不上朝。楊漣非常擔心再過一個晚上會泄露機密,於是就在會極門呈上奏疏。
想不到,奏疏落到了魏忠賢的手裏。魏忠賢這才能夠布置對策,楊漣更加氣憤,準備再一次上疏彈劾他。
魏忠賢刺探知道後,一連三天阻止朱由校上朝。
等到朱由校上朝的那一天,數百名太監內穿鎧甲在兩旁站立,下令左班官不準奏報任何事情,楊漣隻得作罷。
楊漣擬奏章曆數魏忠賢二十四條罪狀,左光鬥積極響應上疏,列出了魏忠賢的三十二條死罪。
兩人正氣凜然,義正辭嚴,在朝廷內引起了巨大震動。一批正義之士紛紛響應,一時間嚴懲魏忠賢的呼聲響起。
楊漣和左光鬥的上書的確把魏忠賢嚇住了。因為他們上書中所列舉的魏忠賢的罪狀件件屬實,假若皇上真的生氣了,後果對魏忠賢來說是不堪設想。
魏忠賢驚恐萬狀,慌忙跑到熹宗麵前哭訴:“陛下,微臣冤枉啊。楊漣、左光鬥等人是故意要陷害我,他們給我羅織了許多罪狀,全是無中生有。我一心為國、一心為了皇上才得罪了他們這些人,他們攻擊我,實際上是想限製皇上您哪。”
接著,客氏也在旁替魏忠賢開罪說:“魏忠賢一向清正廉潔,外庭的大臣故意跟他過不去,是因為魏忠賢公正廉明,他們做不了弊,才危言聳聽,給魏忠賢安了這麼多罪名。”
客魏二人一唱一和,弄得熹宗真假難辨,好壞不分,反而溫言撫慰魏忠賢:“朕素知你忠心耿耿,楊漣、左光鬥等人一時意氣用事,朕不會聽信他們的話。你放心下去吧。”
然後,嚴厲指責楊漣說:“你這是捕風捉影,門戶之見,大膽妄言。以後,你說話要有憑據,要負責任。”
楊漣一時被噎得啞口無言。
魏忠賢順利地渡過這一難關後,明白了別看東林黨人聲勢浩大,其實不掌握實權,很容易對付。
“好你個楊漣,今後有你無我,有我無你,不除掉你,看來,我魏某人永無安寧之日。”楊漣彈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後,魏忠賢對楊漣又恨又怕,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後快。
為了徹底打擊楊漣等東林黨,魏忠賢又重新起用了被“除名永錮”的賈繼春。賈繼春隨即上疏稱移宮案中楊漣與光鬥目無先皇,罪不容誅。
魏忠賢又囑咐魏廣微為他起草聖旨,魏廣微做得很合魏忠賢心意。
而顧秉謙因楊漣的奏疏中有“門生宰相”這句話,很憤怒,對楊漣懷恨在心。
正直初冬祭祀宗廟,並且要頒布日曆,魏廣微卻態度傲慢,到得非常遲。於是,給事中魏大中、禦史李應升就接連彈劾他。魏廣微更加氣憤,便決意要排擠好人,與顧秉謙一起策劃將正直人士全部逐出,為此編了一本《縉紳便覽》,像葉向高、韓爌、何如龍、成基命、繆昌期、姚希孟、陳子壯、侯恪、趙南星、高攀龍、喬允升、李邦華、鄭三俊、楊漣、左光鬥、魏大中、黃尊素、周宗建、李應升等一百多人,都視為邪黨,而將黃克纘、王永光、徐大化、賈繼春、霍堆華等六十餘人列為正人,由宦官王朝用引薦給朝廷,作為升貶的依據。魏忠賢得內閣作他的羽翼,勢力更大。顧秉謙、魏廣微也曲意奉承他,像奴仆一般。
天啟四年(1624)十月,魏忠賢捏造聖旨:“楊漣大不敬,違反了人臣禮節,現將楊漣連同吏部侍郎陳於廷、僉都禦史左光鬥一起削籍為平民!”
“如果不徹底除掉楊漣、左光鬥,日後如果他們被重新起用,仍然將是自己的命中克星!”擠走了楊漣、左光鬥,魏忠賢仍不肯善罷甘休,他覺得還不解恨,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於是,魏忠賢又製造了汪文言案,準備羅織罪名殺死楊漣和左光鬥。
因為在三案中,與朱由校本人關係最大的是移宮案。在移宮過程中,最積極護持朱由校的外廷大臣正是東林黨人楊漣和左光鬥。
要誣陷政敵,羅織罪名,最關鍵的是栽贓。楊漣的道德操守天下有名,把這樣一位清官弄成貪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何栽贓頗費一番思量,但這一切難不倒已下狠心要除掉楊漣的魏忠賢。栽贓陷害的第一步往往是從外圍突破,從與楊漣等人交往密切的人身上打開缺口。盡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但一個清廉的人所結交的不可能都是他那樣一塵不染的朋友。
有一個人叫汪文言,內閣中書舍人,是王安的至交和謀士,和楊漣、左光鬥等過從甚密。此人出身獄吏,見多識廣,明白國家政治運轉的種種奧秘,為人仗義,足智多謀,被地方大員派到京城,主要任務是結交權貴,打探消息。像他這樣的人政治地位是很低的,和京城官員拉關係有身份上的障礙,於是汪文言捐了個監生。汪文言的辦事能力遠比那些科舉出身、循規蹈矩的書呆子強,不多久他便名滿京華,結交了趙南星、楊漣等東林黨人,成為他們的參謀,最後在東林黨人的幫助下,做了內閣中書。但他也有很多毛病,比如喜愛張揚、貪財等等。久任封疆大吏的熊廷弼被罷官後想打點當權者以保住腦袋,於是熊家找到了汪文言,交給他四萬兩銀子,托他賄賂魏忠賢。汪文言把這筆巨款私吞了,愛財的魏忠賢知道後,熊廷弼自然沒保住性命,汪文言也被抓住了小辮子,成為魏忠賢打擊楊漣的突破口。
天啟四年十二月,在朱由校再次下詔逮捕汪文言的時候,禦史周昌晉奏上一本,討論移宮事。他指出:“過去諸臣議論事情,往往不是就事論事,而是懷著偏激取勝之心,硬往事先設定的結論上拉扯。比如議論移宮,隻就移宮本身談論也就罷了,卻偏偏要加重其事,扯到垂簾聽政上去。這樣一來,也就拉著誇稱自己定策之業映照千古,雖嘴上還標榜自己不居功,實際上已經有居功之事實。而且,他們文至鍛煉,凡持異議者,輒加擯棄。現在已將賈繼春、徐景濂、王誌道等人召回朝端,人心大快,但還有受冤未獲昭雪者。一官之升沉是小事,而國家之是非是關係千古的大事,信史一段,斷難曲以附會。家庭父子之倫,即已被人利用以博取功名,清史充鉞之嚴,又被人利用以修嫌怨。此時不剖,更待何時?乞皇上明白宣示,以定千秋不易之案。”
周昌晉疏措辭非常圓滑。他裝出一副公允麵孔,對是否應當移宮一節避而不做正麵評論,專門攻擊楊漣等人危言聳聽,誇大其詞,借移宮以邀功,聞異論則打擊。很明顯,周昌晉是想試探朱由校對移宮的態度。隻要他改變過去對“移宮”的看法,承認楊漣、左光鬥諸人言行偏激,則不難翻雲覆雨,把整個案子全盤翻轉,進而為“梃擊”、“紅丸”翻案。其時楊、左剛被驅逐,朱由校正對他們深惡痛絕,引導他否定當初他們的做法實在是一個最合適的時機。
朱由校見疏後,果然下詔說:“向來濁亂朝政的,朕已將渠魁屏斥,其餘姑與維新。登進人才,方今急務,當次第舉行。移宮、進藥,事跡自明,著宣付史館從實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