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輯 靜心,風輕雲淡好時光 日日如流水,滴滴是禪思(1 / 1)

第七輯 靜心,風輕雲淡好時光 日日如流水,滴滴是禪思

外麵還是黑冷的夜,先生和女兒已經窸窸窣窣起床。孩子不願意起,在被窩裏直哼哼,先生威逼利誘,軟硬兼施,一邊壓低聲音告誡:“別吵醒你媽!讓她多睡會兒。”兩個人悄悄穿衣、洗漱,偶爾睜睜眼,看到的是一大一小兩個晃動的影子。門一響,我煩起來了,大聲哼哼,不安地亂動。先生聞聲折返,拍拍我,命令:“縮腳,蜷腿!”我聽話地在被窩裏團得象個雞蛋,先生熟練地給我把腳邊一夜亂蹬,淩亂不堪的被子細心疊好、理平,再拍拍我:“好了。”我伸開腿,妥帖安適。再一睜眼,滿室陽光,新的一天開始。

先生的一天早已經開始。他的單位不景氣,所以跑到外麵打工,每天起五更睡半夜,一身汗一身泥,晚上回家呼呼大睡。有時看著眼前這個胡子拉碴的男人,心裏會既困惑又疲憊。難道自己的一輩子,就要這樣過下去了嗎?上班,下班,做飯,吃飯,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日複一日地麵對同樣的一個人,既無情,又無趣。換個人生活會怎樣?是不是會滿天雲霞起,繁花似錦開?

可是不等我做夢,就有人已經夢醒。梅是我的密友,婚後六年,愛上一個成熟儒雅的男人。雖然使君有婦,他仍帶她去上海大劇院聽歌劇,給她用玫瑰花箋寫詩,送她毛毛絨玩具——三十歲的女人,隻當她十歲。她的離婚大戰打得殘酷而激烈,人一天天瘦得將要飛起,仍舊咬了牙堅持又堅持。終於有朝一日拋夫棄子,輕身朝聖,和這個人過成一家子,這個理想化的女人才發現,原來這個人也會吃飽了飯剔牙剔得呲牙咧嘴,也會油光滿麵的在沙發上堆成一灘肉泥,拿著遙控器拚命折騰電視。唉,拚得五癆七傷,拿命贏來的愛情,剝去華裳,淡褪了胭脂,原來也不過如此,如此而已。會唱歌,會彈琴,會跳舞,會做詩的白馬王子,也不過凡夫俗子。美人如花,是因為隔著雲端,真成了夫妻的兩個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無非是一團土氣息泥滋味。

原來朋友拚了命追求的,也不過是色彩鮮豔卻內裏一團灰的死海果子。每一場愛情都有目眩神迷的開始,和冷淡無趣的結尾。數次燃燒,數次化灰,大約隻有一次灰裏能埋著一粒小小的種子,用它來長成自己必須一日一日慢慢過下去的日子。

現在想來,一切都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厭倦。就像盧克利斯特在詩裏描述過的陷於“厭倦”的富人景象--富人不肯呆在自己家裏,因為那兒令他厭煩,但他在外麵也不好受,所以仍不得不回到家裏;或者會急如星火地想奔赴郊外,好似他在那兒的別墅著火了一般;一旦到了郊外,他卻又立刻厭煩起來,不是匆匆入睡,好使自己在夢裏忘懷一切,便是再忙著起程回到都市中。

真的,假如一顆心不得平定,無論怎樣都不會滿意。什麼時候這顆心安定下來,就會發現方寸之間自有天地。

唐代佛法興盛,趙州觀音院更是僧眾如雲,不斷有人不遠千裏來找趙州禪師參學禪法。有一天,有一個人風塵仆仆來到這裏,吃過早飯,迫不及待求見禪師。

待見到趙州禪師,他倒身下拜,懇切發問:“禪師啊,請您指導我什麼是禪吧。”

趙州並無一句深奧言辭,隻是問了一句:“你吃粥了沒有?”

僧人回答:“吃過了。”

“那就把你的缽洗了吧。”

僧人大悟。禪在行處,住處,坐處,臥處,一粥一飯處,一啄一飲處。日常穿衣吃飯飲茶洗碗,都有禪意在。

我家廚房門前有一棵大楊樹,春天一樹淺碧嫩金,夏天大巴掌一樣的樹葉子,秋天一圈圈變黃,冬天了,枯枝上毛茸茸的霜雪。係著圍裙做飯的時候,我總愛和它身上那些個節疤形成的“眼睛”對視,一頓飯就在抬頭低頭之間做好了。閑時,在電腦上哢嗒哢嗒敲字,發黃的光陰,逝去的人和事,心中夢想,都從心底湧出,如月光瀉了滿地,天井中有竹影荇藻的影子。

罷了。堪破繁華同一夢,寧可日日如流水,滴滴是禪思。真的,紛紜世事中,簡單樸拙,安穩靜好,未必不是最美。

燈影禪心:目的已經確定,道路已經起程,沒有不正確的途徑,轉一千個彎,也隻為看一千種風景。最終,你仍舊會找到你自己的靈魂--那便是你此生必到的地方。人生,不過一場龐大的經驗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