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不,小老弟,你喊我作甚?”獨眼漢子明知故問。
“我看你有些銀兩。你本不該當眾亮出來的,尤其,掌櫃的勸你,還不以為然,這就怪不得我啦。起初,我今天不打算搶人的銀錢,是你自己找的。”少年認真地說。
“喲?是你喝了酒,還是我喝了酒?”獨眼漢子讓對方弄糊塗了,眼前這少年,隻消他一把捏住,傾刻是血肉一堆,怎麼反而讓他交出銀子?
獨眼漢子把大鐵槍往地上一戳,鐵搶紮入地下一半:“我把這槍給你,你換糖果吃吧,我若是再說別的,傳出去,人家會笑話我沒出息的。”
“誰怕傳出去?是我。我搶了你這個半瓶醋才是吃人笑話的事。”少年眼睛瞪圓了喝道,“誰讓你銀子這麼多的。怎麼樣,放下吧?”
獨眼漢子用那隻獨眼瞟了瞟插在地上的大鐵槍,心裏話,這孩子沒嚇死,他大約是個白癡?那我更不好傷了他,可是,怎麼才能讓他害怕呢?
害怕的事兒發生了,不是獨眼漢子想出了辦法,而是那少年在驢背上略微欠了欠身子,便把插進地下一半深淺的大鐵槍拔出來,冷笑道:“不識抬舉的狗才,你敢拿個小孩玩具應付我。”雙手分開平端,把那鐵槍舉到半空,順勢左一扭右一扭,那鐵槍就像一條大蛇,被扭得盤了起來,然後,“噗嗵”一聲摔在地上:“我不想毀壞人這破家什兒,留著好嚇唬個小孩兒什麼的,可你這狗才賤,把銀子拿出來!”
獨眼漢子這一嚇非同小可,他以為是在夢中,那麼一杆大槍跟麻繩似的擰了?他想返身逃走,可回憶起那毛驢的神速來,他知道沒戲了,少年絕對不是一般的人,剛才不知深淺,雖然說了些實話可也是狂話呀,這不惹下禍了!早知道,安心地做那個小官兒也罷,何苦受這尷尬。還沒想出逃跑的辦法,少年從背後抽出一張小弓,連同三支短箭,扔給漢子:“你可以衝我射,射中我,我就不奪你的銀子,還要拜你為師。”
獨眼漢子接過弓箭,搭上箭,一拉,絲毫不動,再用盡平生力氣去拉,那弓真是他沒遇過的那麼硬,仍然是一絲一毫也拉不開!
少年笑嘻嘻地過來,拍拍獨眼漢子的肩膀:“就你這樣的還號稱無敵勇士,那前線上沒人啦?”這一拍,看少年沒用多少力,可獨眼漢子好不容易才控製自己沒被拍倒,肩膀上疼得像吃斧頭砍了般疼痛!少年接過弓,身在驢背上斜跨,弓卻拉得溜圓,對獨眼漢子說:“你看好了,箭須這樣才射得出去。”嗖嗖嗖,一連三箭,都釘在一棵樹幹上。
無敵勇士已經呆了!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從他肩上解下裝銀子的包袱……
恰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就聽樹梢葉子嘩嘩響,一陣風似地飄落下一個人影來,站定了,無敵勇士才看清,是個瘦老頭,吃飯時佝僂在樹蔭下的老掌櫃的,老掌櫃的落地時,那包袱已在他手中了。
“我早看出你這娃娃不會安分,可客官不信。怎麼樣,放他一馬,給個麵子?”老頭子說。
少年冷不防被壞了好事,更加上方才包袱在不知不覺中落入人手,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他伸手取腰間的劍,劍柄被老漢先伸出一隻手按住,抽拔不得,他又抓起他那支神力弓。
“你想讓我射三箭是不是?”老頭子說話時,弓、箭均已到了他手裏,搭上箭,見那少年已經竄上樹梢,兩眼直盯著箭頭。他大約有這種神功,箭未離弦。他會飛快地躲開老遠!
老漢把弓緩緩拉開,粗氣都不喘一口:“你想躲,又怎麼能躲得了?你看啊,你看啊……”箭沒離弦,卻聽“啪”的一聲脆響,弓被他拉斷了,金屬斷裂的顛音在林子裏傳得老遠……
少年從樹上翻下來,坐在驢背上,老漢直喊:“你不用怕,咱們談談。”怎麼喊他也不敢停下,不大工夫,就沒了影兒。
老漢歎了口氣,“這麼好的個娃娃,怎麼卻做了賊,你說。我不能傷害他的,他不信。”
無敵勇士再也顧不得尊嚴,他匍匐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沒什麼,年輕人。我年輕時也這個樣。”老漢輕輕地把勇士攙起來,“你不要往前走了,那小賊在前麵等著呢,我的牛肉多得是,直到你吃膩了算。”撿起那一團槍,雙手一捋,槍就恢複了原樣,遞給勇士。勇士卻不接:“老伯,我還要這東西幹什麼?”
“不。該要時還得要。”老漢說,“你為國出力,精神可嘉,但不要以為天下就你自己一人有本事。其實這麼大個國家,人才多得是。還有,並不是一個人有幾分蠻力,敢在戰場上打打殺殺就必須得有個官做,治理國家是個很複雜的事呢。”
無敵勇士把老漢扶上馬,兩個人往小酒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