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竹聲當即向渡慈言明自己願意恢複宮廷畫師的身份前往西域,渡慈並未多言,隻是點點頭。
過了不久,朝廷便頒布了詔令,如許竹聲所願,當即恢複了許竹聲宮廷畫師的身份,派了一輛朱輪華蓋車,將許竹聲接往宮廷。
許竹聲穿著一件繡了芝蘭草的衣服,峨冠博帶,滿臉意氣風發地正要登上車,一轉頭看到虞小柔滿臉落寞的模樣,心下有些不忍,下了車,輕輕吻了吻虞小柔:“此次前往西域日久,朝廷也憐惜畫師獨自前去未免冷清,特地允了畫師皆可攜帶妻子,你放心,到了那裏一定有不少女眷陪你。”
虞小柔勉強笑笑,點點頭:“夫君快去吧,莫耽擱了進宮的時辰。”
隔了不過一年,許竹聲再次回到了那間讓他給予了他無限榮光,又讓他感到驚慌害怕的宮廷畫苑,向往也好,害怕也好,他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彙聚了天下出色畫師的地方,對於他,實在是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當年他患了疫病,像一塊破抹布一樣,被小內侍匆匆忙忙地丟出了宮牆,而如今他卻回來的風風光光,天子有令,此次前往西域的畫師,以他許竹聲和尤光為首。
朱輪華蓋車在畫苑停了下來,內侍拿了小凳放在車轅之下,扶著許竹聲下來。
畫苑之中,尤光率領著一眾宮廷畫師齊齊等待著許竹聲,除卻尤光,所有畫師垂下頭,齊齊喚了一聲:“許畫師好。”
許竹聲一步步走上前,終於迎上了尤光,他朝著一眾畫師點點頭,倏然想起人群中獨獨沒有了老畫師趙雲光的身影。
正出神之際,尤光眯著綠豆小眼朝他冷然一笑:“許畫師別來無恙,畫師真是好本事。”
許竹聲冷冷瞥了他一眼,並未答話。這一年來,他亦翻來覆去思考畫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單純淡漠如他也驀然明白,為何一向與自己不和的尤光會為了幫助自己給皇後娘娘作畫,一反常態如此熱心地為他尋找佛經典籍。
觀音乘龍這個設想,不正是從他提供給自己的典籍中得來的麼?
再者,當他因病被逐出宮廷,最初不過是想找一間客棧歇腳,然而客棧老板並不通醫藥,卻總能迅速發現他是疫病患者,這背後,不正是尤光派人尾隨著他,背著他向客棧老板告密麼?
饒是許竹聲心思單純,一念及此,亦覺不寒而栗。
他不懂那些陰暗的小人行徑,隻能冷冷地反擊:“尤光畫師,您雖長我一輪有餘,畫技在我眼裏卻也不過如此,此次我與你同為畫師之首,許是聖上尊老罷了。”
“不知好歹的小崽子!”尤光恨恨地咬牙。
車轔轔馬蕭蕭,畫師數十名宮廷畫師浩浩蕩蕩的車駕一並往敦煌前行。
一路上蔥翠的樹木漸漸消失,變成低矮的灌木。沙塵漸大,朔風也變得愈發淩冽,空氣中透出能將大地皴裂的幹燥,馬車行了數月,終於到了安西都護府的境地。安西都護府大都護喬師望派人親自將一眾畫師帶往驛館,為畫師及家眷接風洗塵。
在驛館裏,侍女為一眾人等端上了西域特色的食物,許竹聲第一次吃到香甜可口的西瓜,感到十分新奇,卻被新端上來的葡萄美酒嗆得辣喉嚨,喬望師哈哈一笑:“這葡萄酒可是產自於昔日的高昌故國,如今除了本官這裏,別處可是喝不到嘍。”
許竹聲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了聲慚愧,他知道高昌近來已被大唐所滅,成了安西都護府所轄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