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銀色溝壑中是一座九層高台。
夕顏坐的椅子停在高台下,她慢慢站起,納蘭敬德扶著她,一步步登至高台。
高台盡處,血色紗幔圍繞中,恰置著一水晶冰棺。
夕顏看到這座冰棺時,心底的某處柔軟,再次被重重砸了一下,
她深深吸進一口氣,趁這口氣沒有籲出時,離開納蘭敬德的攙扶,自個,走到冰棺旁,手,顫抖地伸出,那口氣,籲出時,人,仿似再無力氣一樣,撐住冰棺的邊沿,她將臉貼到冰棺上,淚,滑落在冰棺,順著棺沿,一徑墜落,落至棺底盛開的如同血蓮一樣的血色結晶礦體。
“娘……”低低喚出這一句,胸前的傷口,似要再次裂開一樣的難耐。
低徊的眸華,棺中,躺著一傾國絕色的女子,她身著一襲紅色的嫁衣,好象,她,隻是在新婚的那夜,先行睡去一般。
可,這一睡,哪怕沉睡千年,卻再不會醒。
張仲隨著他們一並登上高台,他的手握緊成拳,隻是,運不出一分的力。
是的,身為苗水的木長老,他精通醫術,卻不會武藝。是以,在三國起了滅苗水之心時,他曾分別潛入三國,以探虛實。卻未料在巽國被人察覺身份,隨行的護衛掩護他時悉數被殺,他雖逃脫,也隻剩半條命,機緣巧合下,結識了陳媛,亦在彼時,他才恍然發現,對伊瀅有的,並非男女間的愛,僅是如兄妹般的關懷。
可,饒是這樣,眼前的男子,卻是不信的。
“張仲,怎麼,不上前看一眼嗎?沒有想到,我會用這個法子,保住伊瀅的屍身吧?”納蘭敬德自負地道。
“是,我沒有想到,連先巽帝的棺樞都為你所用。不過,既然你連他的地宮都占為己用,這,自然不希奇。”
“軒轅煥然那個老家夥,哪配用這冰棺呢?你可知道,先前我保存伊瀅的身子多辛苦啊,要用多少寒冰護著,方能將她的身子保存到了冰棺出現的那日。”
納蘭敬德行至冰棺旁,他癡迷地將手撫到冰棺上,仿佛,撫到的,就是伊瀅的臉。
沒有冰棺,用寒冰護著,確實很難,必須要每日有相當數量的寒冰供給,真的太難。
“即便這麼難,你也做到了。包括讓火長老,不惜背上叛族的罪名,聽命於你這麼多年。”
“誰讓他也想得到伊瀅呢?誰讓伊瀅最初愛的是你呢?你讓他嫉妒,他當然識時務者為俊傑。”
“如果,我告訴你,伊瀅愛的不是我,你相信嗎?倘若我再告訴你,從小就被你當棋子培養起來的夕顏,是你親生的女兒,你信嗎?”張仲閉上眼睛,說出這句話。
納蘭敬德神色大變,目光射向張仲:
“夕顏本就是我的女兒,何用你來說!”
“到現在,你明明心裏不信,為了自己的計較,卻還利用著她,你可知道,這麼利用下去,你和伊瀅唯一的女兒也會毀在你的手裏!”
原來,母親手劄中,接生,以及後來救她於水中的,果真是張仲。
他每次都是從水池潛入,所以,才讓母親發現,這處生機的吧。
那園蒲草即為他所栽,定是全了母親畫裏的相思意,隻這相思,怕是應在做出那畫的一人身上——
“納蘭敬德,伊瀅心裏愛的,確實不是我,也不是你,她心裏有的,僅是短短的進獻貢品那段日子,為她描繪出一千多幅畫的國主。”
一千多幅畫?夕顏有些震驚。
可,彼時的母親,麵對這樣的愛意,豈會不動容呢。
然,夜帝是懦委的,他所能給予母親的,不過,僅是那一千幅畫罷了。
“夜帝?!”
他不是不知道伊瀅和夜帝之間的一段情,是以,他一直試圖最先挑起夜、巽兩國的紛爭。
可,他以為,伊瀅和張仲間亦是有著私情,畢竟,張仲不止一次去過旋龍洞,被他察覺一次以後,他發現伊瀅懷了身孕,當他問伊瀅這孩子的父親是不是他時,她是否認的。
難道真的——
“不過,都不重要了!她愛的是誰,再不重要了!”
他不容自己再想下去,今晚,要做的事,他不能忘。
他輕擊掌,四周冰雕的幕牆突然翻開,在這幕牆後,赫然現出三根冰晶柱子。
這三根柱子,按著三國的方位,分別綁住三國曾經或者是現任的帝君。
夕顏本俯在冰棺上的臉,聽到聲響,起身望去時,旦看到,除了銀啻蒼的琵琶骨仍被鎖住外,百裏南和軒轅聿的情況看上去卻是要好很多,隻是,都似昏迷地被懸在冰柱上。
“父親,您這是要做什麼?”
“忘記你自己說過的話了?背信棄義者,都該死!看著他們,每個人都曾負了你,他們的父皇,也曾負過你母親,所以,難道不該死嗎?”
夕顏眉心顰緊,現在的納蘭敬德,突然陷入一種瘋顛的邊緣。
納蘭敬德靠近夕顏,雙手扶住她的肩,這一扶,讓他有些不悅,夕顏的肩似乎在瑟瑟發抖,這,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