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騁一回學校,市裏的溫度開始往下掉,天氣預報不斷提醒著,降溫加衣,記得帶感冒藥。
“記得帶感冒藥。”
一條短信給寧璽發過去,行騁恰好在填快遞單子,他基本除了寫作文,沒有用這麼清晰的筆跡寫過字,埋著頭把單子填完了,他看著“北京市海澱區頤和園路5號”這一行字,心裏也被填得很滿。
包裹挺重的,塞了一件黑棉服,還有兩套秋衣,是行騁媽媽讓他給寧璽捎過去的。
行騁家裏壓根兒沒發現這小子溜了一天,隻當是訓練得太晚,周末去任眉家住了,買機票開旅店的錢都是行騁壓箱底兒的,之前被他夾在一本書裏,被壓得整整齊齊。
他從機場下了飛機一回來,時間很晚了,行騁爸爸穿著睡衣來開門,看了一眼行騁,沒多說別的話。
早上他抱著一個大塑料袋準備出門,瞧裏邊兒裝了衣服,行騁媽媽一看就知道他要幹嘛,直接回房取了兩套秋衣出來,還問行騁:“行騁,你問問寧璽,那邊的菜吃不吃得慣,寄點泡菜過去,我聽說北京那邊兒吃得特別甜!”
行騁愣了一下,不吭聲,把秋衣疊得平整,再塞進了口袋裏,一低頭去看媽媽。
他這下完全不知道說什麼了,動了動幹澀的唇,慢慢地說:“謝了,媽。”
行騁站在快遞點的桌子邊,捉著筆,再填了自己的地址,“成都市文廟前街93號”。
去了北京一趟,陪寧璽過了二十一歲的生日,他覺得自己好像和寧璽就沒有分開過。
隻是他在寧璽給他補課的時候睡著了,他做了個好長的夢,再被叫了起來,似乎下一秒,寧璽就會出現在他麵前,把試卷裹起來敲他的腦袋,說他不好好學習,還想談戀愛!還敢睡覺!
行騁閉了閉眼。
談戀愛是和你,學習是為了你,睡覺,自然也是想跟你。
天氣再冷一些,行騁騎車回家繞路去轉了一圈兒川大銀杏樹的路,看著那些葉子還沒落,放心了,又騎著車往回走。
這些樹葉,跟他一起,在等哥哥回家。
白天訓練,晚上刷題,這樣的日子反反複複,行騁已經習慣了,他並不覺得刷題有多累,他幹脆擺了個08年北京奧運會的紀念小相冊在桌子上,一覺得累了就抬頭看看,渾身瞬間充滿幹勁兒。
他是個男人了,說到就要做到,這一言,別說駟馬了,就是換八頭豹子來,都追不上。
手機上的備忘錄有幾天沒有再更新了,寧璽抄完了幾段英文在紙上,正準備伸手去翻,行騁那邊兒明明是在訓練時間,卻還是一個電話打過來了。
行騁在那邊兒急吼吼地:“哥!你說一句想我!”
寧璽繃不住了:“幹嘛啊。”
“就一句,我訓練累死了,腿都快斷了,我餓,你就喂我一句……”
寧璽不跟他磨蹭,說話的語氣倒也認真:“想你。”
行騁的電話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他把腰上纏的運動繃帶拆了又綁,來拖延休息時間,“真心想我的話,等你回來,讓我多抱幾下。”
“剛剛抱到了。”寧璽說。
行騁在弄手上的腕帶,還是寧璽給他買的那一隻:“什麼?”
寧璽去看窗簾邊被風吹過被撩起的一角,說:“起風了。”
今年的聖誕節來得聲勢浩大,北京的雪停了,寧璽開始試著跟室友出去玩,找室內球場打打籃球,去圖書館也不再一個人了,偶爾那個江南來的室友,領他去吃點酒釀丸子,桂花糕的,還特別甜。
晚上不想看書,寧璽回寢室,看了一場nba的常規賽,開了罐兒酒放在手邊,一場比賽看下來,酒也喝了個幹淨。
他想起初中那會兒,他喜歡的球隊和行騁喜歡的球隊剛好在對打,還是季後賽之間的巔峰較量。
他們一群男孩兒站在小區院裏,探頭探腦地去看門衛室叔叔的電視機上,正在放cc`tv5的直播,明明就是行騁喜歡的球隊贏了,寧璽不自覺地掃他一眼,行騁憋著都不敢歡呼。
比賽一結束,行騁還火上澆油地在一群男孩兒的討論中間插了一句:“我覺得璽哥喜歡的那個隊挺牛逼的,可能是因為今天我們隊發揮得太好了!”
我靠!寧璽哥哥怎麼走了!
這樣的事兒簡直不勝枚舉,從小在小區裏混大的孩子都知道,一個院兒裏互相打著架長大的,什麼事兒沒幹過啊,他們那小區後麵長了青苔的院牆上,還插了好多朵小孩兒們從家裏弄來的假花。
寧璽記得,那一年成都的春天很短,好多花還沒怎麼開就謝了一半兒,樓上各家各戶栽種在陽台上的花很多,風一吹,花瓣兒卷著暖意往下落,他趴在窗前,一片片地數……
那會兒行騁還小,七八歲的樣子,處於有點懂事又還在發懵的年紀,觀察了樓下這個好看的哥哥好久,覺得估計是喜歡花兒。
小行騁迅速從寧璽的窗前跑過去:“女孩兒才喜歡花!”
寧璽氣得拉了窗簾!
恰好那日之後,小學手工課,老師讓拿紙紮花,有些小孩兒犯懶,直接拿了家裏的假花去作數,老師一抓一個準,行騁又是小班長,把那些假的都收起來,帶回小區,全給插到了後院的磚縫裏,襯著爬山虎和青苔,竟然意外地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