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釘子戶戰爭的開端(1 / 3)

第8章:釘子戶戰爭的開端

花園浜的拆遷,如期進行。

幾戶人家的屋頂已被掀平,露出光禿禿的樓板,許多工人舞動著大錘,在一座座民房上揮汗如雨,挖掘機張開巨臂,搗毀著不宜人工拆遷的混凝土建築,工地上塵土四起,碎磚飛濺,雞犬不寧。

幾隻鴿子因受驚嚇,一時找不到家,在工地的上空慌亂地撲打著翅膀。

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人家和拆遷辦簽約了,肖建華讓工人先拆已經簽約人家的房子。

對於那些沒有簽約的人家,肖建華打算先不驚動他們,暫時也不斷水斷電,做任何事都要先禮後兵。但拆遷的聲勢,一定要做大做足,要讓那些心存僥幸的人知道,拆遷已經勢在必行,政府不會超出標準多付一分錢,任何討價還價都無濟於事。

同時,肖建華還要黑虎組織了十幾個身強力壯的打手,和工人們一起幹活。

組織這幫人,也是無奈之舉,拆遷的時候,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他不得不防。

再說,這裏住著阿三,也要防止他借機搗亂,如果在拆遷一開始讓搗亂者占了上風,那後麵的事情將很難處理。他讓這幫人隱藏在工人中間,一有風吹草動,要立馬站出來,在氣勢上壓倒對方。而一旦真正發生衝突,則對外聲稱是拆遷工人和住戶發生了摩擦,這樣就不會給人以把柄。

拆遷,肖建華已經爐火純青了,他就是靠拆遷起家的。

今天是拆遷的第一天,所以肖建華要親自到工地上看看。

他帶著小敏和黑虎,走在工地邊的街道上,帶他們去認這裏的兩個釘子戶人家。

肖建華知道,那些還沒有簽字的戶主,都在看著這兩戶,隻要拔了這兩戶,其他人家都會乖乖就範。而拔這兩戶的任務,他要交給小敏和黑虎。

走到一個綠樹掩映的深牆大院前時,肖建華對小敏說:“這就是胡傳文老人住的房子,你要對付的就是他。”

小敏對院子看了看,粉牆黛瓦的院牆很有韻味,已經斑駁的磚雕,透出江南水鄉古建築特有的風骨,年代久遠的木製大門此時緊閉著,門上一對粗壯的銅製門環上,長滿了歲月的包漿,光滑、鋥亮。

“這位老人七十歲了,家人都在國外,拆遷辦的人多次上門,但老人就一句話,不拆。”肖建華說。

“這可由不得他。”黑虎插話道。

“不行,他曾經是政協委員,對付這種老人家,隻能智取,不能強攻。”肖建華說。

“既然拆遷辦和你們都沒有辦法,我又怎樣能夠說服他?”小敏不解地問肖建華。

黑虎一臉壞笑地說:“你當然有辦法,不然找你幹嗎?”

“去,滾一邊去。”

小敏白了黑虎一眼,黑虎就不敢再插話,畢竟她是和肖建華在一起的女人,對她,黑虎還是要保持起碼的尊重。

“黑虎說得沒錯,你肯定有辦法。老人什麼都不缺,就是有點寂寞,所以就顯得古怪。你要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懂嗎?”肖建華說。

“虧你想得出來,原來你電話裏一直講我有辦法,就是這個辦法?我才不呢!”小敏此時才恍然大悟,接著又哭笑不得。

昨天晚上,肖建華和她煲了一個小時的電話,要小敏來幫忙的。

小敏先是不肯,這種事她不願摻和,但肖建華一再說她能說會道,隻有她才能幫這個忙,小敏才答應今天來看看再說,但沒想到肖建華打的是這個主意。

“我們也算朋友一場,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吧,再說這也是造福於民的好事。”

“肖總說得真好聽,造福於民?還不是造福於你自己?”

“就算是吧,”肖建華無可奈何地笑笑說:“事成之後,必有重謝,錢不會少你的。”

小敏一聽肖建華這樣說,就在心裏答應了,媽的,不就是為了錢嗎?既然有錢,何樂不為呢,不妨試試看。於是她說:“那我就試試看。如果不能說服他,我也沒有辦法。”

“你一定行的,我不會看錯人。”肖建華說得很肯定。

“不過,要是我真完成任務了,你可不能食言不給我錢哦。”

“這個你就放心好了,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

“我想肖總也不會的。”小敏嘻嘻笑了起來。

三人繼續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阿三家。

遠遠的就看見,阿三蹲在自家的門口磨一把很長的刀,旁邊還站著他的兩個兄弟。

阿三三十幾歲,和肖建華差不多的年齡。阿三此時頭戴鴨舌帽,帽簷下,是一雙滴溜溜的大眼,黑黑的臉上布滿橫肉,一看就是個凶悍又刁鑽的主。

大約是看到肖建華一行三人走到了跟前,阿三直起腰,仰著脖子對著空氣罵道:“媽的,想拆老子房子,沒門。”

他的兩個兄弟也附和道:“對,沒門,不答應我們條件,絕對不行。”

“誰動老子的房,老子和誰拚命。”阿三提溜著他那把剛剛磨好的刀,陽光下,刀刃上閃著耀眼的寒光。

很明顯,這些話就是衝著肖建華和黑虎說的,黑虎聽不下去了,口裏罵了一句:“媽的,說誰呢。”

黑虎說完,就要衝上去和對方理論,肖建華從後麵輕輕地拉了他一下。

小敏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不時地還看看路邊的風景,就像平時信步街頭一樣。她想,你們吵你們的,反正與我無關。

肖建華拉了一把黑虎後,黑虎隻得退了回來,眼睛看著天上,氣得咬牙切齒,但肖建華不準,他又不敢發作。

肖建華走上前對著阿三說:“阿三兄弟,說什麼呢。”

阿三裝得剛剛看到肖建華一樣,忙上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喲,是肖老板啊,兄弟沒看見,不好意思。我是說拆我房子的事。”

“房子怎麼了?”肖建華故意問。

“是這麼回事,肖老板,我不是不拆,我拆。但總得讓我滿意你說對吧,這可是我的家業,我阿三就這麼點家當了。”

“嗬嗬,是這個啊,政府拆你的房,會按政策補償你的。”

“那哪成啊,肖老板,那點錢,還不夠兄弟我塞牙縫的。你看我這麼大的院子,總得值個千把萬吧。”阿三說著話鋒一轉,說:“唉,肖老板,這拆遷的事,可不會是你在經手吧?這進來的工程隊是你的?”

“正是!到了老弟的地盤,還望老弟多多照顧。”

肖建華說完,丟給阿三一根煙,阿三伸手接住,但肖建華對阿三旁邊的兩個人,卻視而不見。這讓阿三很尷尬,分明是看不起自己的兄弟,但又不好發作。

“好說,肖老板,隻要不動我的房,什麼都好說。但兄弟把醜話說在前麵,如果有人動我的房,就不要怪我不講江湖義氣。”阿三一手提著刀,一手撚著肖建華給他的那根煙說。

告別了阿三,小敏攔下了出租車,對肖建華他們說先回去了,肖建華小聲問她,記住那個胡傳文的家沒有。小敏說記住了,然後就上車先走了。

肖建華和黑虎繼續在工地上轉悠。

黑虎跟在肖建華身後,氣鼓鼓的,他認為肖總不該對阿三那麼客氣,對他那麼客氣,還以為怕他呢,他問肖建華:“老大,幹嗎拉住我?他明顯是在向我們示威。”

“你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是開工第一天,隻要他不找我們麻煩,我們又何必去惹是生非呢。”

肖建華正說著,不遠處響起了斷斷續續的警笛聲,他知道,陶亞偉他們到外圍巡邏來了。

肖建華對黑虎笑道:“最好是兵不血刃的解決,我們已經過了那種初級階段,不必要和人家拚個你死我活了,這是市府工程,要多用用他們。”

肖建華說著,用手指了指警車響的方向,又說:“這個阿三,好像並不難對付,我以前和他見過幾麵,但沒有真正打過交道,人家都說他怎樣怎樣,我看是徒有虛名。”

黑虎不解地問:“何以見得?”

“真正的高手是深藏不露的,你看我們今天剛進場,他就又是磨刀又是罵娘的。”

“不不不,老大,”黑虎連忙說,“這個人我聽底下的人說過,可不一般,心狠手辣,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底下也有一幫為他賣命的兄弟,別看他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很有頭腦。底下為他搶生意進去了(指被關押)幾個兄弟,但沒有一個咬他,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他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我倒是和他有過幾麵之緣呢,隻是沒深聊,聽說是個販牛肉的。”

“是啊,是做牛肉生意的,可做出名堂了。現在華城大大小小飯店的牛肉,都被他承包,以前做牛肉生意的是東北一幫人,都被他趕走了。你知道,能夠從一幫東北人手裏搶生意的人,不是太簡單的人。”

“這樣啊,”肖建華沉思道,“那就更要多動動腦子,你也不要和他硬頂,你還在取保候審呢,知道嗎?不要讓人抓住了把柄。”

“多謝老大提醒,我知道了,如果真要整他,我讓底下的人做。”

“這就對了,凡事多動動腦子。有事就給陶亞偉打電話。”肖建華笑道。

喜來登大酒店,坐落在華城的一條主幹道上。

酒店的外牆,全部用青色的石塊貼麵,那些石塊排列整齊,粗獷、悅目,整個酒店從外麵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石頭城堡,氣勢宏偉,格調不凡。

陶亞偉還是第一次帶小敏來這麼高檔的酒店,平時一般都在每天一百元的小賓館裏。

小敏隨陶亞偉進入酒店豪華的客房時,對酒店的裝修並不吃驚,這種酒店,她倒是常來。她隻是不明白,陶亞偉今天怎麼舍得開這麼好的房。

小敏邁著碎步,開玩笑似的問陶亞偉:“陶哥,你發財啦?”

陶亞偉把身子重重地往酒店鬆軟的沙發上一躺,說:“怎麼啦?”

“肯定是發財了,要不然你不會帶我來這種地方的。你看你在酒吧裏都從來沒有喝過超一千元的酒。”

“嗬嗬,發財倒沒有。你哥哥我不是窮嗎,要不然那幾千上萬的酒我不會喝?我要是有錢,我也請你喝路易十三,天天帶你來這種地方,或者,幹脆包了你。”

小敏笑了,笑聲清脆如鈴。

“怎麼?不相信?”

“我相信,可你就是有錢也不能包了我啊,我才不幹呢。”

陶亞偉伸手拉住小敏,擁她入懷,小敏坐在他的腿上,用手勾著他的脖子。

陶亞偉望著小敏的眼睛說:“小敏,真的,我要是有錢,絕對不會讓你再去酒吧上班的,可是我沒有太多的錢,那一點錢,你也不放在眼裏。”

“別說了陶哥,我知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不想被人包。以前肖建華也說要包我呢,我都沒答應。”小敏說完,知道自己說走嘴了,趕緊閉嘴。她不該在陶亞偉麵前提肖建華。

陶亞偉沒有生小敏的氣,倒罵起肖建華來:“那個王八蛋,你聽他瞎說,他錢是有,可是他媽的小氣得很。”

小敏心想,可不是?他媽的打牌喝酒舍得花,可要是跟他要錢,每次都一千兩千的給,從沒大方過。當然,第一次除外。要是真肯出多錢,說不定自己就不在酒吧上班了。

“是,他是小氣。”

“我和他不一樣,”陶亞偉在小敏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繼續說,“我要是有錢,舍得給你。”

這話,小敏相信。

雖然剛認識時,陶亞偉給小敏留下的印象很不好,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小敏倒覺得他人其實並不壞。這樣想著,小敏看陶亞偉的眼神就溫柔了許多。

無關緊要地聊了一會以後,進入正題。

陶亞偉洗漱幹淨,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床和沙發一樣鬆軟,被單貼在皮膚上感覺很舒服。陶亞偉不知道,家裏怎麼就沒這種感覺,其實家裏的床和被子也很好的。

也許是心理作用,陶亞偉想。

小敏照樣趴在他的身上,房間裏很靜,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寂靜之中,分明有一種和往日不一樣的東西在流淌,它稀薄,無影,說不清,也道不明。

小敏知道,那是她做得比往日用心。

小敏很希望陶亞偉能早點好起來,好起來了,就不會經常找她。

陪陶亞偉,從一開始就不是小敏心甘情願的。陪他,耽誤時間不說,還賺不到幾個錢。小敏知道,不是陶亞偉小氣,而是他真的不像那些大老板有錢。一個警察,能有多少錢?

最初,小敏在心裏罵過陶亞偉,該死的警察,讓你一輩子都做不了男人。

但現在小敏不罵了,他真心的希望陶亞偉能快點好起來。

今天,也許是環境好的原因,小敏的心情不錯,因此她就做得很用心。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小敏做得越用心,陶亞偉越是顯得無能。

“今天算了吧,小敏。”陶亞偉摟著小敏,眼睛裏有愧意。

小敏白得像一節蓮藕的身體,在陶亞偉的懷裏溫順地綣著,她眨巴著眼睛說:“要麼,再堅持一會試試?”

“不用了,”陶亞偉說,“真是難為你了。”

小敏不說話。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等我以後病好了,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

小敏看著酒店房間漂亮的牆布,那牆布上的花紋很好看,看上去雜亂無章,但淡雅、柔和,很順眼。

小敏看著看著,不知怎麼,就和陶亞偉說起肖建華交給她的事情來,話一出口,就連小敏自己也吃了一驚。

陶亞偉一聽肖建華要小敏去說服被拆遷的對象胡傳文,觸電似的從床上坐直了身子,動作之快,簡直把小敏嚇了一跳。

“媽的,這狗日的!”陶亞偉狠狠地罵起肖建華來。

“陶哥,你別生氣啊。我先同你說一聲,就是怕以後萬一被你知道了你不高興,所以先同你說一聲,其實我也不想的。”小敏怯怯地說。

“那你幹嗎還要答應?”

“我……肖建華說,要是我說成了,他會給我一筆錢。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不在酒吧做了,因為這筆錢加上我已經存下的,已經足夠我回老家買套房子了。你不知道,我……就想有一套房子。”

這是小敏的心裏話,這話小敏可從來沒有對人說過,包括老鄉楊尚武也沒有說過。

這也是她酒吧女能夠做到現在最大的動力。當初要是和阿傑有自己的房子,不和莉莉同居一個屋簷下,何至於發生那種事?小敏一直把那場變故歸罪於合租。

“你知道,那個老頭已經差不多七十歲了。你怎麼去說服他?還不是讓你陪他?”陶亞偉前半句說得很有力,可後半句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不讓小敏去。

“我知道,陶哥。”小敏說,“我知道你在乎我,你就讓我去吧。反正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

陶亞偉聽小敏這麼說,深深地歎了口氣,他把小敏更緊地摟在懷裏,然後點燃了一根煙。

上午十點,伍思雨打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