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詭計,沒有硝煙的戰火
肖建華急了。
在他的計劃中,先解決胡傳文,然後才是阿三。這是步驟,不能亂。
他知道,解決阿三,一定要采取非常手段,說不定會有衝突。而衝突發生後,胡傳文的事沒有解決,他就會站在阿三一邊。到那時候兩人聯合起來,一文一武,腹背受敵,事情將會很難辦。
所以,他想先讓胡傳文搬了家,然後集中精力對付阿三一個,事情會簡單很多。
在肖建華的心裏,一般像胡傳文這樣的老人,拆遷一開始都是不願意的,而到了最後,隻要工作做到家,都會顧全大局。他本以為,憑借小敏的本事和如簧巧嘴,用不了幾天就可以將胡傳文搞定。可沒想到,一個星期過去了,竟然還是音信全無。
晚上,肖建華到白夜酒吧找小敏,小敏果然在,和她在一起的,還有陶亞偉。
陶亞偉也剛到,剛剛倒了酒,屁股還沒坐穩,見肖建華來了,很不高興,別過臉去看舞台上的時裝表演。
“陶隊長也在啊。”肖建華向陶亞偉伸出了手。
陶亞偉坐在沙發上頭也不回地說:“在啊,我在和費小姐喝杯酒呢,你來幹嗎?”
陶亞偉的傲慢,並沒有令肖建華尷尬,商場上遇到這樣的人太多了,在肖建華的心裏,凡是故作傲慢的人,都是好對付的,怕就怕那種深藏不露,又莫測高深的對手。
他收起舉在半空中的手,在小敏的旁邊坐下來。
“小敏,我找你有點事。”肖建華說。
“什麼事?”小敏問。
“這裏有點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吧。”肖建華說。
“這……”小敏看著陶亞偉。此時她看陶亞偉的眼神,就像一個剛剛談戀愛的農家小女孩,男朋友當著爸爸的麵約自己出去,自己怯怯的不知所措一樣。
陶亞偉坐直了身子。“有什麼事,就在這說吧。”
肖建華一笑:“也行,陶隊長也是自己人,在這說,就在這說吧。”
小敏適時地給肖建華倒上酒。肖建華舉起杯,對陶亞偉說:“陶隊,來,先幹一杯。”
陶亞偉用手抹了一下嘴巴,他的嘴邊留著不長不短的硬胡楂。這是受傷後的習慣。
以前的他,總是把胡須用電動刮胡刀刮得寸草不留,但自從受傷後,就改成修剪了。這是一種莫名的心虛使然,他怕把自己胡須刮得太幹淨了,別人會笑話他不像個男人。
陶亞偉又端起酒杯,和肖建華碰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譜也擺得差不多了。人家也是經常和上頭在一起喝酒的人,太不給麵子了,對自己沒有好處。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陶亞偉說。
“是這樣的,花園浜拆遷進行到現在了,拆遷辦的工作也做了不少,但都進展不大。我們必須要先解決胡傳文再解決阿三。隻要這兩戶順利搬遷了,其餘的人家都好解決。”肖建華停了一下,又說,“我想知道小敏這邊的進展情況,有沒有摸清胡傳文心裏到底怎麼想的?”
小敏剛要說話,被陶亞偉製止了。陶亞偉搶先說:“你們能不能想點高明點的主意啊,拆遷辦的人都辦不了的事,你讓一個小女孩怎麼幫你辦?”
“小敏能說會道,一定行的。”肖建華說。
“我——呸!”陶亞偉說,“我還不知道你們的那些花花腸子?你們想讓小敏幹什麼我還不知道?一個近七十歲的老人了,你們這樣對他,缺德不缺德啊?”
“陶隊,話不能這樣說,還不是都為了花園浜那些住戶著想嗎?你想啊,他們有些人家住在那些靠水邊的低窪地帶,一下雨家裏全是水,不改造不行吧?我們總不能被一兩個釘子戶擋住就不幹了吧?這項工作的進展,關係到政府部門的實事工程進程,更關係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這個胡傳文油鹽不進啊,拆遷辦的人又不能進他家。讓小敏出麵是我和你們上頭還有建設局的領導都商量過的,有其他辦法我們還會讓小敏出麵嗎?再說,我們也不讓小敏幹別的,隻要說動老人就行了。你是國家工作人員,而我隻是個平頭百姓,你更應該支持政府部門的動作吧?我又是何苦來著?還不是一個企業家的責任心使然?難道是為了區區幾十萬的工程嗎?”
肖建華天馬行空的胡侃,把嘴笨的陶亞偉說得一時語塞。陶亞偉悶頭喝酒。
肖建華接著又問小敏:“小敏,最近去過胡傳文家嗎?”
“去過啊,去過幾次了。”小敏的謊話信手拈來。
其實,除了那次之外,她沒有再去過胡傳文家。她想,沒有必要那麼快去和他談拆遷的事,如果真的很快就談妥了,說不定你們還以為很簡單呢。
憑感覺,她認為自己是能夠說服胡傳文的。
“都和他怎麼談的?談了些什麼?”
“談拆遷啊。我和他談了很多,就像你說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從改善民生到城市規劃,什麼話都說盡了。”
“結果呢?他什麼態度?”
“還是那倆字:不拆!”
“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那就想其他辦法吧,實在不行,隻能讓他們起訴法院了。”
“要不,我再去試試?”小敏又向陶亞偉看了一眼,此時的陶亞偉隻喝酒,不說話,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依你看,有沒有把握搞定?”肖建華問。
“搞定倒是有把握,就是要費時間和心思。”小敏歪頭一笑。
“那好,你再努力努力,最近一段時間,你就不要來這裏上班了,你要做的就是多接觸胡傳文,還有……”肖建華朝陶亞偉曖昧地一笑,“還有就是陪陪我們陶隊長,工資,我來付。”
“那好吧,我再幫你努力一次,誰叫我們是朋友呢。”小敏心想,就等你這句話呢。
“我知道你一定行的,想想法子——”肖建華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尾音拖得很長。又對陶亞偉說:“陶隊,小敏就交給你了,那個阿三,也交給你了。”
陶亞偉說:“阿三這事沒問題,他要是敢鬧事,我一定不饒他。但你們也不能胡來,胡來,我也照樣不饒。”
“那當然。”肖建華笑笑,起身告辭。
小敏再到胡傳文家拜訪的時候,沒有上兩次那樣費力。
她舉起輕巧的小手,剛剛在那扇斑駁的大門上敲了幾下,就傳來了胡傳文的聲音:來啦,來啦,是費小敏吧。聲音在院子裏回蕩,盡管沙啞依舊,但好像多了幾分金屬的音質,似乎是從一個很破的銅管裏發出的一樣。
門開了,老人已經穿上了夾克衫,剪裁得體的藏青色夾克,給老人平添了幾分精神。
小敏說:“您怎麼知道是我呢?”
“我的家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來。前陣子拆遷辦的人倒是經常來,被我打發了,現在他們也不來了。”老人嗬嗬笑著。
進屋後,胡傳文給小敏泡了茶。小敏端起茶杯,故意裝得輕描淡寫地問:“您剛才說前陣子拆遷辦的人經常來您家?他們來您家幹嗎?”
“你沒看到外麵正在拆遷房子嗎?他們要拆我的房子呢。”
“拆遷是好事啊,我老家的人都盼著拆遷呢。既可以搬到高樓大廈裏住,像您這樣的房子還可以得到一筆不菲的賠償款,您為什麼要趕他們走呢?”
“孩子,你哪裏知道啊,我老了要錢幹什麼?我這可是清朝的古建築呢,祖上傳下來的,怎麼可以毀在我的手上?現在的當官的,隻搞經濟建設,一點古建築的保護意識都沒有。這樣的房子,拆了就沒有了,後代就看不到了。一幫敗家子啊。”
老人邊說,邊用手指敲著茶幾。
小敏想,有錢人和沒錢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你要是像我這樣連房子也買不起,就一定不會這樣想了。
“唉,不談這個了,鬧心。”胡傳文又說。
“好吧,不談這個,我還給您拉二胡吧。”小敏見此話題無法繼續,就自動轉移到老人感興趣的事上了。
她想,欲速則不達,不能急於求成,自己首先要做的是取得老人信任,隻有被他信任了,才有經常來他家裏的可能。經常能來他家裏了,事情就有解決的希望。
小敏很清楚,肖建華讓自己來做這件事,無非就是讓自己抓住老人孤身一人很寂寞的漏洞,讓自己勾引老人,然後再吹枕邊風說服他。
但小敏想,自己完全可以不用這樣無恥,可以用其他辦法。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相信自己嘴皮子的能力。
那天,小敏先是給老人拉二胡,然後又讓老人寫毛筆字給自己看,接著就聽老人胡侃國際國內形勢。小敏投其所好的乖巧,使得老人一下午過得很充實也很開心。
告別的時候,胡傳文給了小敏手機號碼:“你以後來時,就打我電話吧,座機被一幫龜孫子搞得不通了,你打我手機。敲門我有時在後麵聽不見,還不知道是誰在敲,那一幫拆遷辦的人現在是不來了,但我想他們以後還會來,他們來,我堅決不開門。”
“謝謝。”小敏道謝的時候,臉上一陣發燒,像是被老人狠狠搧了一陣耳光似的。
該來的,終歸要來,想躲也躲不過。
阿三也等不及了,帶著手下七個兄弟,手持棍棒,氣勢洶洶、殺氣騰騰地衝到肖建華的拆遷工地上。阿三的手裏,還提溜著那把磨得明晃晃的刀。
本來阿三想,拆遷進行當中,會有人到他家和他談條件的,沒想到,拆遷辦的人在找他幾次無果之後,就再也不露麵,而負責拆遷的肖建華,也不找他談。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阿三了解拆遷是怎麼一回事。
不談倒也罷了,還貼出拆遷公告,限製時間簽字搬離,否則將起訴到法院。
阿三還知道,一旦真的起訴到了法院,那結果隻有一個——強製拆遷。任何人,也不可能阻擋政府的重大工程。真到那時,不但想要的賠償數字得不到,自己的麵子還難保。
他想,這個肖建華還真沒把自己放在眼裏,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了。不過打架這種事,阿三多年來已經沒有親自出馬過了,一般都是讓兄弟們代勞。
但這一次,不同。
第一,他覺得自己是正義的。
第二,為了自己家的事,如果讓其他人出麵,會給人留下鬧事的話柄。
當阿三一幫人邁著大步,向這邊殺來的時候,早有工地上的其他人將消息通知了黑虎。
黑虎當時正在和別人打麻將,戰得正酣。電話響起之後,他對其餘幾個催他出牌的人揮揮手,問報信的對方來了多少人,通報消息的人說,七八個。
黑虎說,別慌,讓大家準備好家夥,工地上等候,對方不先動手,我們也不要輕舉妄動,但一定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我馬上就到。
黑虎接到消息後,又給肖建華打電話,說阿三找事了。
肖建華正陪其他客人在浴場洗澡,剛剛從浴池裏出來,正準備接受按摩。聽了這個消息,哈哈一笑說,終於來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機行事,讓底下的人機靈點。
肖建華接到消息後,又將情況通知陶亞偉。
陶亞偉對著電話罵了起來:“這龜孫子,還真敢鬧事啊,讓你的人不要動手啊,看我怎麼收拾他。”
肖建華說:“那陶隊長,這事就拜托給你了。”
“行了,我知道了。別叫我隊長,還不是隊長呢。”
“嗬嗬,快了,陶隊長。”肖建華笑了起來,打完電話,便和客人一起進入按摩房。
黑虎打的飛車趕到工地上時,兩邊正在對壘。
阿三一方,八個人分成兩排站立,揮舞著手裏的家夥,口裏罵罵咧咧。
工地上黑虎安排的一幫人,一共十幾個,他們手持棍棒鐵釺,站在阿三的對麵,嚴陣以待。
黑虎到後,指揮其他還在幹活的工人停下手裏的活,拿起幹活用的鐵鍬大錘之類的東西,跑步過來,幾十個人將阿三一幫團團圍住。指揮工人的過程中,黑虎放下話去,我們不先動手,但對方膽敢先動,給我往死裏打,打傷了有工地兜著。
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黑虎走到正在不幹不淨罵著人的阿三麵前,先點上一根煙,狠吸了一口,然後問:“阿三兄弟,怎麼回事啊?跑到我工地來找茬?”
阿三上前一步,離得和黑虎更近。“你的工地?我不和你說話,我隻找你們老板肖建華,讓肖建華出來說話。”
“肖老板是你要找就找的?有什麼事,和我說吧。”
“那好,我問你,你們施工怎麼把我們的水電切斷了?”
“這事啊,你去找電力局和自來水公司吧,找我們幹嗎?”
“是你們施工破壞的,媽的,不找你們找誰?”
“給我嘴巴放幹淨點,不然別怪老子不客氣!”黑虎用手指著阿三的鼻尖。
見黑虎如此無禮,阿三的一幫兄弟,揚起了手裏的家夥,準備開戰。
阿三手揮了揮,示意手下別急。
本來,阿三是想過來顯示一下威風的,沒有想到對方是早有準備。
這些拆遷的工人他倒不怕,畢竟他們不是職業打架的,但站在他們對麵的那十幾個人,阿三一看就知道是職業護場子的。一旦真的打起來,恐怕凶多吉少,自己一方占不到便宜。好漢不吃眼前虧,今天硬拚看來不行,但口氣上還需要硬,不然會讓對方看扁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阿三說:“嗬嗬,黑虎,你嘴也放幹淨點,你自己屁股的屎還沒有擦幹淨呢,你忘啦?在這條路上跑的,誰都知道誰的底細。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讓你們老板出來說話。”
“我說了,老板不在。你有什麼事,可以找其他人解決,不麻煩我們工地就行,這個工地現在由我負責,誰來搗亂,可別怪我不客氣。”黑虎的口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
這個時候,陶亞偉帶的人趕到了。
陶亞偉帶著十幾個荷槍實彈的刑警,迅速衝進衝突的中心地帶。民警們大喝:“統統蹲在地上,不準動!扔掉手裏的凶器。”
當然,他們是有針對性的,十幾個民警已經將阿三八個人包圍在當中。
而工地上黑虎的一方,已經四散開去。
阿三一看這架勢,分明就是來鎮壓自己一方的,就有點氣。
但他自認為今天自己是有理由的,不然的話,早也跑了。他直直地站著,質問陶亞偉:“警官,你想幹嗎?他們破壞了我們的電和水,我來問問還不準啊?”
“是這樣啊,來問問也不至於帶這麼多人吧,還帶了家夥?”陶亞偉反問阿三。
“你也不看看他們有多少人?”
“他們是拆遷工地啊,當然人多,今天可是你到人家這邊找事的哦。”
“你憑什麼說我找事呢?”阿三又問。
這個時候,其他人都在警察的槍口下放下了手中的家夥,別看他們平時耀武揚威,但在警察麵前還不敢輕舉妄動,他們不會傻到和警察公然對抗的地步。因此,在警察要求他們放下凶器時,個個都乖乖地把手裏的家夥扔在地上,然後蹲下。
陶亞偉見局勢已經控製,便對阿三說:“阿三,和我到警局去一趟吧?有事,到警局裏說。”
說完,陶亞偉便伸手取過來阿三手裏的刀。
聽說要帶到警局,阿三的一個兄弟噌的一下從地上衝起來,大聲問:“為什麼帶我們去警局?憑什麼?”
陶亞偉對旁邊的警察使了個眼色,那警察心領神會,舉起手裏的皮輥,對著站起來的那家夥舉起來,但並沒有打過去。
“聚眾鬥毆,你還有理了?還不老實點?”警察大喝。
阿三其他的兄弟見狀,想起身抗議,無奈個個都被警察按住身子,動彈不得。
警察們當然知道,對付阿三這種地痞,既要滅其威風,又要做得有分有寸。對他們的頭子阿三,要客氣點,否則,說不定以後會出什麼亂子。
“對不起了,阿三,公務在身,沒有辦法,走吧。”陶亞偉說。
“去就去,老子沒有犯法,還怕你不成?兄弟們,別怕,警察請我們去喝茶,走!”阿三不忘嘴硬。
“聚眾鬥毆,統統帶走!”陶亞偉用槍指了指阿三一夥,然後命令警察們把這夥人押上警車,帶回警局。
花園浜工地上發生的一切,迅速傳到伍思雨的耳中。
當時,她正坐在建設局會議室主席台上那張紅色的台子前,聲情並茂地主持會議。
副局長老沈走到主席台,小聲地對伍思雨說,花園浜工地出事了。
伍思雨一愣,抬頭看著老沈,老沈在眼鏡片後眨巴著眼睛,那意思告訴她,千真萬確。伍思雨小聲問,出什麼事?老沈回答說,群體衝突。
老沈的眼裏,有一股陰陽怪氣的東西流露出來,似乎正在看她的笑話。
伍思雨迅速結束會議,私下又問老沈,打起來沒有,老沈答,據傳給他消息的人說,還沒有。伍思雨這才放心了一點,然後命令老沈此事要嚴格保密,不準再讓第三個人知道。
老沈說,發生聚眾鬥毆這麼大範圍的事,恐怕是蒙不住的。伍思雨說,不是還沒有打起來嗎。心想,隻要你不到處亂說就行了。又想,量你也不會,好歹你也是建設局副局長,追查下來,你也有責任。
伍思雨回到辦公室,先用那部紅色座機給公安局的人打電話。公安局告訴她,不就是幾個流氓聚眾鬥毆嗎,不必大驚小怪,底下的人,會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