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思佳人
翌日,天剛有點亮,夏品妤便早早起了床,正要往膳房去,遠遠地便瞧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吃力地拎著一桶熱水走在前麵。望著小丫頭瘦小的身體,她不禁想到了當年她初入宮的時候,也是這樣常常費力地提水。
她快步上前,向那個小丫頭伸出手,“水很重,我來提吧。”
小丫頭一臉吃驚地歪過頭看她,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說:“哦,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就是耿大哥說的新來的姐姐。”
“嗯。”夏品妤輕輕應首。
小丫頭又說:“其實我不累的,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劈柴挑水了,這麼一小桶水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不過前兩天撞到了胳膊肘,還有些痛罷了。”
夏品妤抿著嘴唇,淡淡地笑著,並不說話。
“我叫巧兒,姐姐怎麼稱呼?”巧兒問。
“我姓夏,叫夏品妤。”
“姓夏?”巧兒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夏這個姓……唉,有點兒複雜。我以前聽我娘說過,府內不雇姓夏的人,尤其是女人。好像這麼多年來,姐姐是第一個姓夏的。”
夏品妤抿了抿嘴唇,什麼也沒有說。
巧兒安慰道:“不過姐姐不用擔心,侯爺可是個好人。我聽我娘說,當年我娘帶著我在街上行乞,是侯爺看我們母女倆可憐,便收留了我們。還有耿大哥和關大哥,好像都是侯爺救回來的,姐姐也是侯爺救回來的吧?”
她垂下眼,不置可否。救?若說昨日那場交易,應該算是救吧。
“我就知道,你也一定是侯爺救回來的。你別看侯爺整天板著個臉,心地可善良了。還有就是……”巧兒湊在夏品妤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侯爺是我見過的長得最俊的男人,你不知道呀,多少達官貴人家的小姐都往我們府裏偷偷塞東西呢。嘻嘻……”
跨過月洞門,夏品妤看著前麵竹林縱橫交錯,忍不住出聲打斷巧兒,“你這桶熱水是要送去哪裏?”
她想起昨日初來侯府,耿忠告訴她,侯府除了南苑,其餘地方她都可以去。她問南苑在哪,耿忠便說,全園竹子最多的地方,便是南苑。
巧兒拍了拍腦袋,道:“南苑。這水是給侯爺沐浴用的,昨夜裏他好像又喝了好些酒,耿大哥方才讓我送一桶熱水過去呢。不知為何,最近侯爺總是愛喝酒。”
“南苑是侯爺住的地方?”夏品妤追問。
“是啊。”巧兒道。
夏品妤頓住腳步,將熱水交還給巧兒,道:“很抱歉,我隻能幫你把水送至此,耿護衛交代過,這裏我不能擅自進入。我要去膳房做事了。”
巧兒道:“哦,我差點忘了姐姐昨日剛來,謝謝你,夏姐姐。”
“不嫌棄的話,就叫我一聲品妤姐吧。”“夏”這個姓在這裏是禁忌。
“謝謝品妤姐。”
夏品妤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
日子過得飛快,一晃眼,夏品妤在平遠侯府待了約莫大半個月,這大半個月裏十分忙碌,但也十分充實。府中的每個人對夏品妤都十分友善親切,相較在宮中如履薄冰鉤心鬥角的日子,侯府的生活正是她期望的。正因為忙碌,她才發覺平遠侯府與曾經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整個侯府上下,除去護衛人數,其餘人數並不多,數數不過二十餘人,放眼整個白虎國,無論是官宦府邸,或是商賈大宅,大概也隻有平遠侯爺府上的人最少。
府上人少不足為奇,最奇的是,府中女眷甚少,除了她之外,便是巧兒以及其餘四位婦人,一位巧兒的娘親趙氏,一位是王大嬸,兩人負責膳房,另兩位便是負責洗衣的吳大娘和負責清掃的秋嬸。偌大的平遠侯府,隻是四人定是人手不夠,府中負責清掃打雜的,還是多為男子。換句話說,平遠侯府內,年輕的女子除了她之外,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巧兒也許自幼是找不到一個年紀相仿的姑娘說說貼心知己話,見著夏品妤來,最高興的莫過於她。夏品妤無論身處於何處,永遠都是一個最好的傾聽者,私下裏巧兒總會同她說府裏大大小小的事。
巧兒應算是侍奉侯爺的丫環,但巧兒說,侯爺寢食很少讓人在一旁伺候,大多數的時候,都是他自己親自動手,或者由耿忠關群代勞。她隻是每日晨時,去侯爺房中收拾收拾,偶爾會在書房磨墨掌燈。
夏品妤不禁想起洛姑娘那夜說的事,想來,府中女眷甚少,定是與侯爺的心結有關。回過神時,她不禁會暗吐一口氣,她怎可再想這件事,應當將這事忘掉才對。
她埋首繼續揮掃手中的掃帚,眼下是梅花開的季節,園中花瓣枯葉也不少。清晨時分已經清掃過一次,隻是午後一場大雨,這園中又是一片狼藉。
伴著掃帚枝條掃地的沙沙聲,隱隱約約聽到兩個人的談笑聲。
這時候,除了她會在這裏清掃之外,鮮少有人會經過這花園。
尋聲望去,隻見侯爺與另一位身著青衣的男子已然站立在三步之外的一棵臘梅樹下。侯爺依舊是那一身月牙白衫,下擺精致的暗花隨風若隱若現,他的嘴角之處勾著淡淡的微笑,靜靜聆聽身側身著青衣男子的話。
從第一眼見到侯爺開始,除了冷笑,她未曾見他這樣平和地笑過。
麵冠如玉,眉清目朗。
真是世間鮮少的俊美男人。
她連忙收了掃帚,緩緩欠身,向二人行了禮。
“品姑娘?!”居袁修意外地在平遠侯府中見到夏品妤,臉上盡是欣喜之色。
聽到這一聲“品姑娘”,夏品妤心下疑惑,似乎她並不認識眼前這位客人,何以這樣熟絡地稱呼她。她抬首看向麵前的客人,方方正正,英挺的臉龐似曾相識。
居袁修笑道:“是居某唐突了。不知品姑娘是否還記得兩個多月前,你在聚墨軒前被馬車驚嚇摔倒的事?”
夏品妤恍然大悟,連忙又是深深一欠身,“原來是恩公,多謝恩公舍身相救。”
“千萬別這麼說。”居袁修倒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不是應該在宮裏嗎?怎麼會……”
一直在一旁隻看不語的司行風突然出聲接話,“她現在是我府裏的人。”
“哦……”居袁修長長地應了一聲,語調之中,仍是有些疑惑,但是司行風卻道,“居大人,臘梅雖香,但侯府中尚有更優雅的景致,請移步聽雨軒,酒菜已準備好。請。”
司行風的語中暗指,這世上還有許多美女,不必為某個不起眼的丫頭掛心。
“多謝侯爺,請。”不過居袁修並未聽出話中有話,多看了夏品妤兩眼,這才依依不舍地隨司行風離開。
夏品妤再一次欠身,恭送二人離開。
兩人的腳步漸漸遠去,夏品妤手握著掃帚,有些失神。
果真是不能想著那件事。這不,大半個月不見侯爺,今日卻意外撞見了。
她再次揮動掃帚,繼續清掃地麵。
聽雨軒,顧名思義,屋子不大,卻是落建在府中最美的蓮花池水之上,夏日荷花旺時,推開門窗,微波徐徐,伴著清風,迎麵撲鼻而來的荷花香氣煞是沁人。眼下時值冬季,池水一片寂靜,窗外一片蕭瑟之景,若是遇著雨時,雨水順著屋簷一滴一滴落地成簾,整個池麵之上霧氣氤氳,卻別有一番意境。
每逢落雨之時,司行風便會一個人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雨幕怔怔出神,也隻有這時候才能一個人獨自品味孤寂落寞的心境。
居袁修與其他官場的人不同,兩個多月接觸下來,是個性情中人,此次相約前來閑聊,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邊吃邊欣賞美景。
司行風未作他想,便選擇了平日裏一個人靜處的聽雨軒。
居袁修站在窗前,看向窗外,景色別致,不由讚歎,“池不在深,有綠則盈。景不在多,有致可怡。聽雨軒聽雨,隻求點滴。”
“居大人謬讚。請上座。”司行風請居袁修坐下,並命人將屋前的四扇門打開,這樣蓮花池的景色一覽無餘,屆時待到暮色降臨,圓月高掛之時,池中倒影,在這寂廖的冬日也別有一番韻味。
耿忠為主人與居袁修倒滿了酒,居袁修瞧見高壯的耿忠做著與他相貌極不相稱的事,不禁失笑起來,調侃道:“侯爺府上不僅景有特色,就連這斟酒的人也與眾不同。”
司行風微微挑眉,聽出居袁修的意思,不禁對耿忠使了個眼色,耿忠領命,轉身離去。耿忠再沒有斟酒或者倒水之舉,默默地退出了聽雨軒。
夏品妤將腳下的殘花枯枝堆成一小堆,正欲掃進簸箕裏。這時,巧兒一路小跑過來,氣喘籲籲地喊道:“品妤姐,別忙了,侯爺吩咐讓你去聽雨軒伺候用膳。”
“嗯?”她愕然。
平日府中宴請貴客,府中便會多了許多年輕貌美的女子,初時她並不知道,後來巧兒同她說,這些都是王上賞賜給侯爺的,才色雙絕,隻不過侯爺不喜歡府中留有年輕女子,所以她們都住在西郊的別院裏,若是府中有貴客來,便會將她們招回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