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1 / 2)

乾寧二十五年,仲夏,熏風南來。

午後,京中樞密使兼馬軍都虞候沈叔倫的宅中後院,穿杏色的小丫鬟急急拂去飛落在穠輝裙角上的飛蟲,道:“小姐,這裏蟲多,咱們趕緊回屋去吧。”

穠輝提了一下芙蓉色的褶裙,好像沒聽見她的話,隻是饒有興致地盯著被拍到一仗開外的小綠點:“好像是一隻小螗娘,春棠,捉過來我瞧瞧。”

“小姐,這......”棠兒低頭,麵上透出一股為難。抓蟲捉蟬的活兒,向來都是小廝哄哥兒們玩的,侯門繡戶的小姐不做女紅不讀《女則》,偏要一派頑皮,萬一被人瞅了去,嚼舌到老爺夫人的耳朵裏,又免不了討來一頓訓斥。

“你隻管抓來與我玩兒,這會子又沒人瞧見。”穠輝垂了下分髾髻,音清如泉。

春棠無法,隻得拿帕子把那瑩綠色的小蟲撲住,送到小姐麵前。

穠輝伸出水蔥一樣的纖指讓他做勢爬上去,細細端詳了會兒,揚著蛾眉道:“春棠,你說,它和我的如蓮碧玉枕比,哪個更綠一些?”

“小姐的如蓮碧玉枕綠裏透翠,更喜人些。”春棠覷著長身細腰的小東西,見它要逃,忙用帕子輕輕一拂,待落了地,彎下腰去將它罩在帕子裏拾了起來。

小小蟲被激怒,前端雙刃展開,揮刀挺劍,頗有霹靂驚風之勢地砍向捉弄它的人,穠輝倏然莞爾,隔著帕子捏緊他的脊背:“陪我玩兒一會兒就放你走,好不好?”

“小姐,當心他咬到你的手指。”春棠憂心地道,它剛才發狠的小樣子還怪嚇人的。

“無妨。”穠輝說罷移步右邊廂房。臥房裏的香雲軟榻上放著一隻色過碧玉,嬌比玉雕的長枕,態勢怡人,通體透著一股冷靜之意。

穠輝俯身看了看手裏的小蟲,身後的春棠有些不樂意:“可別叫弄髒啃咬了去。”

這隻如蓮碧玉枕,她和夏槿天天擦拭保養,好不容易養成這般光壁囫圇的樣子,被咬些痕跡豈不可惜。

穠輝不理會她,徑直將小螳螂掛到如蓮碧玉枕上,揮了帕子道:“春棠你看,它和我的如蓮碧玉枕一樣兒綠呢。趴在裏麵,不仔細還瞧不見呢。”

春棠輕歎了口氣,小姐真是不務正業的緊,成天專心這些無聊的事兒。

待要勸幾句,還沒開口就聽見夏槿在月門口喊:“小姐,不好了!”語調甚是惶惶。

穠輝驚了一跳,螓首驟然抬起。隻見夏槿環鬢略有鬆散,額上全是細汗,呼著大氣道:“老爺被聖上革職下獄了。”

聞言,穠輝怔忪思忖了下,提起裙子急急往前麵內院得正房跑去。

乍一聽兒子身陷囹圄的消息,沈韋氏在房裏牙兒作對的打了個寒噤,一口氣沒順過來,倒在椅子上人事不省。滿房的婆子丫鬟,鳥飛鵲亂的,哭的喊的,捶胸的頓足的,好似樹倒了亂竄的猢猻一樣,全然沒了章法。穠輝見這裏完全沒個管用的人,隻得吩咐春棠和夏槿把人抬到象牙金絲軟榻上,一邊去掐她祖母的人中,一邊打發太太的陪房徐氏去請大夫。

大夫在沈韋氏人中處行了針,囑人強行灌了她幾口參湯,約摸過到半個時辰,榻上才微弱地嗯了一聲。

大夫收了銀針道:“老夫人這是受了驚嚇,一時急火攻心所致,暫時看來不大妨事,但要記住,萬萬不要再受刺激,否則,下次再發作,可就凶險了。”隨手開了個安神鎮定的方子,謝了賞錢,自告辭去了。

穠輝滿麵愁容地立在老太太床前,自從父親從地方升遷到京城為官,步步韜晦沉穩,處處收鋒斂芒,才保得幾年太平日子,誰曾想竟不知哪裏出了岔子,竟落得身陷囹圄的境地。

尚在愁思,不妨大公子沈澗方從外麵回來,一襲湖藍色長衫上全是汗漬,一臉怏怏,見了老太太,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哭泣著道:“孫兒不孝,奔走半日尚未打探到父親下獄的原因,隻道聽途說是為了太子和莊王的事。”

上個月皇後下懿旨為太子府選妃、秀女,京中正三品以上官員,但凡家中有年齡合適的嫡出女子,品貌端淑者,皆可送選。據說皇後此舉一來是為了太子一脈早日誕下世子,二來和朝中重臣結了姻親,也好阻止他們效忠人心日盛的莊王。

沈韋氏不語,似在沉思,良久抬手指了下身旁的婢女:“繁霞,你打發屋裏的丫鬟婆子下去,這幾天給我睜大眼睛仔細盯著,老爺剛出事,我向來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保不齊有黑心的奴才作勢動歪心思,才招了外災,內宅斷然不能雞飛狗走的叫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