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下來,經過一片原野,有高高的茂密樹林。
雨後穿行於林間,時不時會被那樹葉上滑落的雨水點中,不過唐時跟是非都不是很在意。
傘還在原地,不曾帶著走。唐時落後是非三步,嘴裏叼了跟竹簽子,吹了口氣,又繼續往前。
東海罪淵,唐時很好奇的存在。
他覺得自己應該上三重天看看的,可那畢竟是小自在天機密重地,現在的唐時已經不是當初化名的時度,也不可能說什麼上三重天看看。他能去看的,似乎隻有這東海罪淵了。
東海之東是什麼?
唐時粗粗一算,東海之東是半輪月,西海之西是半輪月,東海西海之間。
“東海罪淵,和半輪月有什麼關係嗎?”
唐時一直覺得這問題很微妙,他想過許多次了,甚至有過一個很大膽的猜測。
而是非的回答,證實了他的猜想:“東海罪淵便是半輪月。”
原來跟所有人知道的不一樣,小自在天和天隼浮島都在東海上,而半輪月在東海和西海之間,可半輪月的存在並沒有平分東海西海,真正的半輪月,更靠近小自在天。
這是站在兩個不同的角度,所以對同一個事物有不同的稱呼方法。
西海蓬萊仙島的人,將那稱之為“半輪月”,隻是單純出於其形態的考慮,在整個樞隱星的地麵上,是被剖開的血肉;而東海天隼浮島和小自在天,大約是因為深受其害吧?
這裏的秘密,唐時似乎也已經猜測得差不多了。
內心的猜測得到證實,唐時也就不問更多的了。
他們從島上下來,便已經到了邊緣,還要繼續往東。
往東麵,依舊是茫茫的東海,興許到了某個地方,便是東海罪淵了吧?
“現在怎麼過去?”
直接飛過去,或者……別的什麼辦法?
在西海的時候,唐時記得那種感覺,無論如何也走不到頭的感覺,東海和西海之間的一道橫亙在海麵下的壁壘——尋常來說,這樣的地方,一般無法靠近。
是非遠望一眼,隻是說了一句:“海妖。”
遠處那濃重的陰影,終於又出現了。唐時在離開的時候看過,在貔貅樓船上時候見到過的那陰影。
此刻那海妖的黑影,竟然是從整個東海的底部升騰起來,像是墨水一樣將這海麵給染成了黑色。
是非望著這黑影,便輕歎了一聲:“罪淵。”
那海妖的本體到底是什麼,唐時查探不清楚,這一片黑影像是從來不存在一樣,在唐時用靈識查探的時候完全感知不到。隻要一閉上眼,唐時能感覺到的隻有一片海,別的什麼也沒有。
這海妖當初送來了殷薑的折難盒,此刻是非卻似乎已經與這海妖很是熟稔。唐時不禁開始懷疑起來,這海妖到底是跟小自在天有關係還是天隼浮島有關係?
海妖應該是已經聽明白了是非的話,便忽然之間一卷,整個海麵上那黑影騰挪起來,竟然卷成了一團,而後唐時便看到那海水逐漸地旋轉起來,在海麵上形成了一個漩渦。巨大的漩渦在旋轉之間,已經使最中心處的海水被分離到周邊,於是成為中空。
那海水深藍,倒映著天光雲影,這詭異而壯觀的一幕出現在小自在天的東麵,上麵有僧人已經注意到,不過瞧見是非跟唐時在下麵,便沒有過來。
是非帶回來一個道修,這道修還是以前在小自在天出過名的,眾人也都沒有在意。
是非這邊直接投身而入,直接進入了這漩渦之中,唐時也跟上去,一下鑽進了海裏。
這漩渦,似乎是一個空間通道,唐時進入之後,過了那中空的一部分,便感覺到被海水包裹起來。他看到了前麵的是非,卻感覺到海水自動從身邊流過。
是非傳音道:“出海便是罪淵了。”
說罪淵是半輪月,可半輪月不是罪淵。
隻因為罪淵發源於半輪月,卻不完全固定在一個地方。
是非唐時二人從海麵上另一個漩渦裏冒出頭來的時候,回頭看已經看不到任何的黑影了。
他被是非拉了一把,這才冒出海麵來,身上的衣服都濕了,不過沒有什麼大礙。
被海水包裹著的感覺很厚重,這海給人一種淩厲的壓迫感,唐時一下便感覺到了不一樣。
他與是非都浮在海麵上,一下竄出來,眼前的海麵依舊是平靜的,可是唐時極目遠眺,卻發現海水的顏色在遠處有了變化。
東海的海水是深藍的,而西海的海水則是泛著紫色的。
唐時在去蓬萊的時候便注意過這一點,隻是他沒有想到,在這半輪月的附近,看能夠看到兩海彙流時候的場景。
忽然沒忍住,便直接從海麵上拔起來,唐時禦空而立,站得高高的,可依舊不能完全俯視這一片海。
是非還在海裏,那雪白僧袍隻成為一個小小的點。
海風吹拂,浪濤嶙嶙,整個海麵十分平靜。
顏色不一樣的海水,涇渭分明,呈南北向的一條分線向著兩頭延伸開去。
一望無際的海,一望無際的藍和紫。
兩種顏色幾乎沒有混雜,隻是挨在一起,像是兩塊拚盤,互不相觸犯。
隻是在這樣的交接之中,唐時感覺到了那種壓抑——還有隱約浮動著的奇怪力量。
他開始覺得冷,看向下麵的是非,而後又落下來,站在海麵上,懸空著。
“這便是罪淵嗎?”
他問是非。
是非的目光越了很遠,又垂下眼,道:“下來吧。”
在是非這話出口的瞬間,他便感覺到了不對,像是腳下懸空的感覺忽然之間消失了一樣,站在塌陷的地麵上,一下便跟著栽倒下去。
一瞬間,海水圍上來,再次讓唐時陷進去。
是非拽了他一下,扯了他袖子,便已經帶他往下麵遊去。
海麵上的光,逐漸地消失,唐時沒說話,跟著是非一路往下沉。
越往下,受到的海水的壓力也就越大。
這裏看不到任何的海底生物,即便是什麼海藻一類的東西都看不到。唐時幾乎要以為這裏是一片死海了,瞧不見任何的生機。
下沉的過程持續了很久,若非唐時現在是個出竅期修為,恐怕早就被這周圍海水的巨力給壓破了五髒六腑。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眼前已經一片黑暗,隻有是非拽著他的手指,還透著些微的溫度。
忽然便停下來了,是非說:“到了”。
他手中一盞燈,忽然又出現了,唐時覺得這燈太過眼熟,想起來是在四方台的時候他用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