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三皇劍宗的“熟人”,與李珣倒是同病相憐,都是傷在臉上。
原本敷藥包紮之後,那張還算英俊的臉孔便有些奇特,再加上已是兩年時光的衝洗,李珣花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認出他是當年挾持洛玉姬時,站在洛玉姬身後的一人。
之所以能記住他,是因為這家夥當時的眼神太過凶惡,與他的臉麵對比強烈。
李珣倒有些擔心,以此人當年的眼神態度,說不定就能把自己給認出來。閑得無聊之下,他就在想:“幹脆暗中下手,將這小子滅口罷……”
想到好笑之處,他嘴角一咧,無聲而笑,反正別人也看不到,他樂得這樣放鬆。
然而,便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任何人在見到自己視線之中的同類,在刹那間四分五裂、血肉橫飛之時,都會是這麼個表情。
不隻李珣,其它在這附近的諸宗弟子們,眼神都呆滯了。
直到第二個人體撕裂,鮮活的內髒順著噴濺的血流灑出來時,才有人如夢初醒,大叫一聲:“敵襲!”
叫出這一聲的,就成了第三具碎屍!
這驚變突如其來,沒有半點兒先兆,便如同一個巨錘猛砸在眾人頭頂,將他們都砸昏了頭。
李珣也並不例外。
直到第五個人的腦袋被生生擊碎,殘塊打在他眼角處,他才驚醒過來。
他的腦筋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就在他刹那間想好要如何逃命時,第六、第七、第八個人,已經步人後塵。
然後李珣便感覺到,一雙血紅色的眼神在他臉上一掃,那其中灼人靈魂的殺氣,霎時間將他心中所想,抹成了一片空白。
“叮!”
玉辟邪發出了久違的尖鳴聲,李珣卻沒有及時恢複過來。
他在腦中渾噩之際,本能拔劍。
隻是全忘記了右肩的傷勢。
劍才拔出一半,肩上、胸口同時傳出劇痛,然後他的身子便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撞破了身後的牆壁。
餘勢不止,再撞上第二堵牆,才滑落下來。
隻這一下,他胸口兩排肋骨齊齊折斷,不知有多少根骨頭倒紮進內髒中,便是修道之人,生命力堅強,此時也隻剩下小半條命了。
而這一劇痛,也終於讓他清醒過來!
“怎麼沒一下殺了我?”
難得他還能想這種問題,而此時,隔壁室內,終於傳出了一聲遲到多時的慘叫聲。
叫聲方起,那堵剛被他穿透的牆壁便整個崩裂,理所當然的,這一棟房屋,也隨之垮掉。
顧不上疼痛,李珣雙手交叉,隻來得及護住臉麵、胸口,便被掉落的碎石埋了進去。
這一下打得好重,他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全擋在麵具內壁處,粘糊糊的,實在惡心。
“娘的,要是能躲過那個怪物的辣手,給壓十次也認了!”
李珣腦中閃過那一對血紅色的眸子,心中不寒而栗!
他見過的“紅眼怪物”不少,像妖鳳、血散人,或因體質、或因修煉的法訣,眼睛都是紅的。
隻是,妖鳳的眼眸中,恨火繚繞,淒厲決絕;血散人眼中則是狠辣凶殘,又深有謀算。與這怪物的眼神,都有著本質的不同。
李珣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雙,完全沒有任何雜質,隻存在著殺戮血腥,純粹到不可理喻的眼睛!
毫無疑問,這是真正的,妖魔的眼神!
正想著,他忽然覺得身上石堆劇震,然後便是澎湃的氣浪襲來,石塊亂飛;隻一轉眼間,他身上的重負便一清而空。
隻是,接下的場麵,卻比亂石壓身要糟糕得太多了。
他再次看到了那一雙令人心寒的眼睛。
而這一次,李珣心中卻是出奇的平靜。
在外曆練這麼多年,他若還不能做到關鍵時刻的心理調適,那便真是死有餘辜了!
雖然還有恐懼、驚慌,但這些沒必要、也沒有用的情緒,都被他壓在了心底最深處,不能在心湖中泛起絲毫漣漪。
眼下這情形,很像前幾個月被古音偷襲的那次,不過還有一點關鍵的差別──老子還有還手的力氣啊!
玉辟邪再次發出震鳴,隻是這一次,卻是由李珣催動,發揮出了它令人稱奇的護主功用。
一圈淡淡的青光碎芒噴發而出,在虛空中一閃而逝,幾乎在同時,空氣中響起一聲難以形容的低響,然後便是一陣“滋滋”燒灼皮肉的怪音。
最後,就是一聲沉悶的暴響。
在暴響聲突起的刹那,周圍像是刮起了龍卷風,碎石塵土漫天飛揚,將方圓數十丈罩了進去。
李珣便像是破紙片般給吹飛了不知多遠。
還未落地,一聲刺耳的尖啼便炸響在他耳邊,其中痛苦、暴怒的情緒扭成一團,便如一記重錘,猛擊在他頭上。
他又噴出一口鮮血,麵具內累積的血沫也嗆進了鼻孔,難受得很。他強忍著痛,目光掃過四周的環境。
飛揚的土石濃霧還未落下,在土霧之中,又是一聲厲嘯,隻是這一次,迸發的震波卻是收而不放,在一個有限的範圍內來回激蕩。
震波所及,飛舞的土石被切割得更細碎,甚至在真息催動之下,虛化成煙,濃濃的塵霧很快就稀薄了許多。
那個“妖魔”的身影終於呈現出來。
隻能說,它的身影類人化,大體看去,確實是個人形。
可是,有誰見過高近一丈,肩胛上長著尖銳倒刺的人?
這個怪物的麵目還隱在煙霧之後,隻顯露出它漆黑的皮膚,如枯樹般幹硬瘦長的身軀,還有那一對血紅的、充滿了暴虐與殺氣的眸子。
如果李珣沒有看錯的話,對方肩上那六根妖異的倒刺,似乎在向外噴著某些霧氣。
雖然與真正的塵霧結合得很好,但李珣分明感覺到,其中充滿著哀嚎輾轉的惡靈怨氣。
它們雖僅僅露出了一點兒端倪,但往更深處,毫無疑問,也更密集!
“難道它的身子裏麵,全是這種玩意兒嗎?”
想著被這怪物一巴掌拍在身上,李珣覺得惡心,他咧咧嘴,身子迅速地沒進土裏去。
上方,那怪物再度發嘯,音波透地而入,震得李珣心動神搖,差點兒掐不住法訣,生生給擠死在地下!
“還要不要人活了?有種你下來!”
想起這怪物最初就是從地下冒出來的,李珣肯定它會追下來。
所以,他將幽一、幽二召喚出來,收斂氣息,躲在土層之中,準備當那廝追殺過來之時,給它來一記狠的!
隻是,當他放出氣息,欲引誘那怪物殺下來時,一聲低語突然響起在他耳邊。
他心中一震,在辨別出聲音裏的意義和來源之後,本來已經蓄勢待發的幽一、幽二,無聲無息地隱去。
緊接著,一隻柔細的手掌輕攬在他腰上,他隻覺得身上一輕,便被那人扯著去了。
“秦長史?”
李珣試探性地問了一聲,對方的土遁之術比他強上不知多少倍,轉眼之間,便是幾裏路過去。
不過,他沒有得到對方的響應。
若說有,也隻是一聲低低的哼聲,然後,他眼前便是一亮,兩人已來到地麵上,而李珣也看到了秦婉如的臉。
她的臉色非常蒼白,對李珣的目光也沒有什麼反應,隻是盯著不遠處的地麵。
李珣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奇道:“這裏沒有人……怎麼到這裏來了?”
“身不由己吧!”秦婉如的語氣顯得非常沉靜,甚至還笑了一笑。
但在她柔弱堪憐的外表下,這樣的沉靜與笑容,反倒是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更讓人興起慚愧的念頭──難道他還要一個女人來保護嗎?
搖搖頭,李珣將這個不理智的念頭從腦子裏排出去,而他也很快明白了秦婉如話中的意思。
周圍的大氣中,無數顯沒的氣機交織成一張大網,引動元氣,發出嘶嘶的怪響,像是毒蛇吐信,詭譎森寒。
在這樣的氣機大網中,對方完全有實力限製住秦婉如的行進路線,將她困在其所希望的地點。
李珣腦子裏再次浮現出那個妖魔的外型,再結合一下平日裏積累的諸多信息,猛然間,他知道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怪物了。
“魔羅喉!”
李珣低低地叫了一聲,他總算是明白了,原來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玩意兒,竟然是天下七妖中,最神秘、最血腥的那一個!
便在他呼聲響起的時候,“嘎”的一聲怪響,七股怪異之至的潛力,從不知多深的地下飆突而上,在距離地麵還有三尺時,一個詭異的交叉,由此牽扯了至少百條以上的氣機變動。
周圍的大氣發出嗡然的震鳴,好像四麵有千百條無形的鋼絲,在無形手掌的扯動下,崩得筆直。
秦婉如臉上神情不動,隻是稍使了李珣一個眼色。
在李珣會意,甩出宗門求救飛劍的時候,她皓腕輕抬,在虛空中連劃了十幾個完美無瑕的圓圈。
每一次旋動,都生出一絲粘力,吸附著足以將肢體撕裂的真息氣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