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 讓自己的方法變成對的方法 憂傷的剪刀手(1 / 1)

第六輯 讓自己的方法變成對的方法 憂傷的剪刀手

她是我以前的同事,人長得漂亮,又會打扮,且會寫詩,會作文,出一本書,又出一本書。雖然才氣逼人,平時也並不孤芳自賞,做人頗為周到,沒事也和大家說說笑笑。隻是她的說和笑如同菩薩腦袋上的神光,不自覺地和人群拉開距離;又像身上罩著一個透明金鍾罩,把自己和這個世界不露痕跡地隔開。

後來,她調到一個更好的單位,半年後,又調到一個更好的單位,如同登梯,步步都往高裏去。正在大家嘖嘖豔羨之際,突然就沒了她的消息。所有人都在找她,卻遍尋不見。有一次逛街,我在一個小禮品店裏意外碰上了她。一見之下,大吃一驚,她已經一改往日的美麗與優雅,發亂眼直,在小店裏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叫她,不理,拉她,不覺,問她,她茫然地看著我。那一刻,我的心往下沉,沉。

她好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她的快樂與憂傷;她不好的時候,也沒有人知道她經受了什麼樣的風和雨。一切都無從問起,一切都成了謎。整個人都如同她的一本詩集,詩裏傷花盛放,情路蜿蜒,扉頁上的照片卻是笑笑的唇紅齒白,如同皇宮與茅屋,陽光與黑夜,有一種強烈比照下的不真實。

她的境遇讓我想起日前看的一部電影:《愛德華的剪刀手》。發明家造出機器人愛德華,教會他具備人的心智,卻沒來得及給他安上一雙人的手就死去了,他隻好殘留著一雙碩大的寒光閃閃的剪刀手,獨自在古堡生活。裏麵的樹啊,花啊,草啊,全被他用剪刀手修剪成他喜歡的樣子,如鹿,如虎,如鶴。古堡裏的生活雖然寂寞,卻有一種平靜的快樂。

但他被帶到世間來了,陷身愛情,且殺死惡劣的情敵,走投無路之下,隻好又逃回古堡,繼續孤獨地修剪著他的植物、冰雪、和愛情。最美的冰雕是一個姑娘,長長的秀發,柔軟的腰肢,即使是冰做的,也能看到臉上融融春日一般的笑……

這個同事大約就類同於這個憂傷的剪刀手,對她來說,也就等於隱退到一個隻有她自己才能到達的古堡。古堡外麵,遠遠的是人類世界的繁華與喧囂。

所謂的剪刀手,對整個世界采取的姿勢大約隻有兩種,一是抵禦,一是進攻。這兩種態度於人世來說都不大相宜,因其失去了和諧的韻致。人世種種的不如意,都在於企圖把世界修剪成自己想要的模樣,揮舞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剪刀,一路走來,一路剪裁。卻忽略了人間煙火縱橫,事理紛繁,永遠無法如願;一旦失意,又退回古堡,寧願在狹窄閉塞的空間裏過自己想要的小日子。

普通人的好處就在於手上沒有長著寒光閃閃的大剪刀,他們既懂得抗爭,又懂得妥協,既懂得獨立,又懂得融合,既懂得自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又明白自己和這個世界終究是無法徹底剝離的一整個,所以會自覺自願地和整個世界達成和諧,然後再活出獨立的生命個體特有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