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輯 有日子可過是幸福的 皆因春風值得信(1 / 1)

第八輯 有日子可過是幸福的 皆因春風值得信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所以當十年前,有人說,你知道嗎,有一個故人,一直想見你一麵。自從畢業後,他一直想你想了十年。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又想了想,還是說,不行,算了吧。真的,算了。

五年前,那個想見她的人,終於見到了。走在路上,那個人說,你記得嗎?我們當年還在這裏走過的。

是嗎?她蠻不在意地嗯了一聲。那個人看她沒有深究的興趣,隻開了個頭,就悵然地接不下去。

過後她才恍然回想起來,是的,是在這裏走過,而且還在這裏……擁吻。正是春天,和風駘蕩,軟柳輕揚,兩個人相擁在高高的城牆,下麵有農人在澆菜,清淩淩的小溪水發出細細碎碎如同環釵的輕響。

再見麵的時候,又過去了五年。

她的頭發烏黑如墨染--不是如墨染,是真的被墨染。她已經是一個標標準準的中年。那個人也是標標準準的中年。當年的少年郎,如今不堪看。

一群人相約去爬山。

她遠遠地落在了後麵,然後他就拉著她的手,往上拽。然後再扶著她的手,扶下高高的石階。

一級一級,不是越來越近,卻好像越下越遙遠。

過後大家一起吃飯,有人問,你還記得當年你大醉的事嗎?她笑著,十分幹脆利落地說:不記得了。

事實上,記得的,不過隻記得一點點。很多的事件都已經模糊了。

包括當年如何談戀愛,如何被甩,如何大哭,如何大醉,如何……過去的一切啊,就這樣如春冰融水,一絲一絲滲沒不見。有的略有影響,尚餘薄薄的冰片,如同在記憶的河水裏浮遊的透明的花瓣,有的卻是一絲一毫的影響也沒有,沒了,化開了。不見了。

大約是因為不想記,於是就不去記,於是就真的忘記,於是,就真的,忘了,不記得了。連帶著這個當年辜負了自己的人,在自己離開後,又是怎樣的思念,怎樣的請托,怎樣的見麵,怎樣的想要敘衷情,怎樣的被淡淡地打斷,怎樣地伸出一隻手給她,而這隻伸過來的手,她一邊扶著,一邊如同扶住路邊的枯樹,已經沒有哪怕一絲的情緣牽纏。

當年敢開放,是因為覺得正當春風熏暖,不會變天,卻沒想到毫無來由一場霜凍,終結了開得正盛的愛情。現在不肯開放,是因為對春風沒有了信任。

想當年,朝也見,夕也見,吃飯也見,上課也見,放學也見,晚上臨睡前還要見。原來是透支了這一生的情緣。讓這下半生的情緣削薄,變淺--當初常見相生厭,如今十年見三麵。

想起一個男人,開車撞了一個少女,少女像活潑的小兔子,他愛上了她,或者說自以為愛上了她,就開始以此為理由接近她,送她上下學,努力讓少女也愛上了他。她卻不知道,男人是有家的。

直到有一天,那個正堂妻說,你說他愛你,好,你問問她,大庭廣眾之下,他是認你還是認我?

結果少女輸了。男人拉著自己老婆的手說,咱們回家吧。

少女站在原地,沒人稀罕。

後來,她畢業了,遠離這個城市,找了一份工作,勤勤懇懇地活過一天又一天。

再後來,這個男人又找了過來,說你知道嗎?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我和老婆離婚了。我是愛你的。我會拿餘下的一輩子對你好。

少女久久地看著他,然後笑了。她說,你是不是以為,我離開你後,什麼都沒有幹過,就是懷念著你過來的?

然後,她轉身走了。秋風吹起黃葉,在青灰的水泥路上麵打著旋。男人多想把她抱在懷裏呀,她最怕冷了,以前的時候,一到這個季節,就已經把自己穿得像個球樣,然後還在抱個暖手寶,然後還要往自己的懷裏縮啊縮啊縮。縮進他的懷裏後,仰起小小的臉兒看他,腮上兩點梨渦,慢慢地,就旋了起來,笑了,一霎間就好像春暖百花開。

可是現在,她的眼睛裏再也沒有十萬春花,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做春風的資格。

花開趁春風,全看春風值不值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