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 / 3)

這一晚,地牢守衛增加。增派在囚牢裏的兩個獄卒手抱鬼頭大刀,鏜鏜鏜來回走動。囚牢看似平靜。元神見到了吊著的朱謂能和蜷縮在地上的劉擘英,原本關押著孫醒的那間囚籠,隻有一個塞滿稻草的人形。

深坑裏,閉著雙眼的繆姝鴻突然開口問道:

“老道長,我看不清楚孫哥哥!他現在似乎隻是一個稻草人。地牢裏多了兩個看守。我該怎麼辦?能和這團稻草說話嗎?”

“那兩個看守神情怎樣?”

“平平常常,不像是丟了犯人的樣子。”

“這廝不愧是天上神仙,行事人不知鬼不覺。”靈淵子乃說道,“你到外麵去找他。他用法力把稻草變作自己替身了。如果他以元神行事,必定帶有一些光芒。你留神看了。”

繆姝鴻與靈淵子哪裏知道,大聖在偌大的楊美城裏隻留下了一副身首異處的軀殼。我看到他的真身昏昏然飄洋過海,來到了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這一刻他滿身疲憊,垂頭喪氣,落魄不堪。

但見星光滿天,芳草萋萋,山泉緩緩流淌,螢蟲蛙鳴如故,隻是已經空無一人。

大聖尋遍山前山後,愈發覺得孤單冷清,高聲喊道:

“師父!師父!徒兒這一路過得好苦啊!教教我,我該怎麼辦啊!”話音未落,已淚流滿麵。

無巧不成書,砍在投案自首的“樂沉翛”脖子上令他當場身首異處的一刀,其實是大有文章。

那日天色大亮,城廓炊煙四起,楊美城衙門裏大大小小的衙役獄卒折騰了一個晚上,大夥兒正興致衝衝地輪班調崗,忽然有一個把守城門的兄弟狂奔而來,在衙門口便開始放風道:

“兄弟們,元凶樂沉翛自己投案來了,在東城城門被兄弟們拿下,捆綁了正在遊街示眾,稍後就送往衙門。”

這廝一邊叫嚷一邊直闖衙門後院通報。高比穆忙活一宿,才得迷迷糊糊地睡了淺淺一覺,這會起來正在院裏洗臉漱口,聞知來人傳來的訊息,好似猛然間聽到晴天霹靂,毛巾失手掉落地上。韋氏瞥了他一眼,彎腰去撿毛巾。

高比穆是有急智的人,韋氏洗淨毛巾後遞給他,他接過,片刻的功夫便做了決斷。他興衝衝的,早飯也顧不上吃了,抬腳便往外邊走,吩咐前來報信的守衛,要他到城外軍營中報信,務必請那三個考官過來聽審。又另叫一人,通知押解樂沉翛的衙役將之從衙門西側的小門進入,一是以免驚動路人引發騷亂,二是以備不測。高比穆才說一聲“去吧”,那兩個得令的衙役刺溜一聲,想要飛奔著跑了出去,高比穆喝道:

“匆匆忙忙成何體統?身為公門眾人,你們不能穩當點麼?”

這兩個乃按部就班行禮告退。

高比穆健步來到二堂,單手把一把佩刀抱在懷中,滿臉蕭殺。二堂上官吏差人原已各就各位站好了迎接他,看見他第一次拿佩刀上堂,都是大感意外,氣氛霎那間緊張起來,似乎大敵當前。堂上堂上一片冷峻。

高比穆對眾人審視,忽然冷冷一笑,問道:

“你們帶刀的幾個,近期可曾磨刀,有沒有哪個懈怠公務?!”

眾人不知何意,對視一眼,不敢上前回話,王五才想說自己昨日和胡四一塊磨的刀,胡四蹭蹭兩步搶上,高舉腰刀先叫道:

“磨了,磨了!”

胡四素來膽小,眾人心道:

“這小子想邀功還是怎的?成心要栽我們老夥計的臉呀!”

高比穆兩眼放出光來,

“磨什麼了?”

“……磨刀啊……昨天,我在後院池子,和王五一起磨的刀。”

“可算得鋒利?”

“算得鋒利。雖不是削鐵如泥,劈柴斬骨足以應付。”

胡四刷地抽出刀來,隨手一晃悠,白光閃處,眾人四下躲避讓出一個圈來,都在心裏叫道:

“膽小鬼變成愣頭青了!”

“大人,要試試刀不?王五的刀也亮,隻是沒我這把快!”

眾人暗笑,心說你小子沒看見大人手裏的佩刀麼,你這不是班門弄斧就是要大人下不來台啊!

高比穆眉毛一挑:

“你們幾個,衙門的飯吃了多少年了?就不知道磨刀的麼?你們把刀挎在腰間,隻是拿來嚇唬小偷小摸的吧!一旦遇到亡命之徒,你們何以自保?更如何去保護百姓?”高比穆眼光瞪著那些不敢答他問話的人。

“小人下次不敢!”

“本官麵前還有下次的麼?若不嚴懲你們幾個,威儀何在?法紀何存?來啊,你們幾個每人杖責十棍殺威棒,王五,胡四,給我好好教訓他們,重重地打,我看誰敢徇私?”

那些衙役慌忙跪在地上,連連哀求:

“大人饒命,小人立刻就去磨刀,大人開恩啊!”

王五胡四不好對兄弟們動手,也跪在地上替他們求情,王五說道:

“大人息怒,前兩日危捕頭檢視刀械,正好這幾個兄弟都各有指派外出辦案去了,所以沒有及時磨刀,我們也是在那時才想到磨刀的。小人覺得此事情有可原,懇求大人放過他們一次。”

“若是危捕頭不加檢視,刀在自己身上,你們也不知道勤拭刀械了麼?前兩日已經檢視交代,你們要麼隔日才磨要麼至今不磨,想要造反不成?!”

二堂外廊道傳來腳步聲。危蔟忌和唐瞬乙雙雙走進公堂向高比穆行禮。堂內境況不同尋常,二人遂問原委,得知後覺得高比穆小題大做,不可思議,煞是怪哉。危蔟忌求情道:

“大人,磨刀事小,作為捕頭我也有責任,隻是現在凶犯樂沉翛即將被押到公堂,我看還是審案要緊,懈怠公務一事是不是留待稍後再說?”

唐瞬乙也道:

“大人已經請了城門外的京官觀摩審案,如若現在就懲治這班兄弟,一會京官見了有失體麵。”

高比穆拍拍腦門,恍然大悟狀,道:

“呃,兩位既如此說了,此事也不必稍後再來解決,書記官且好生記下,將他們每人罰一月俸銀,王五胡四本月俸銀翻倍,以儆效尤!日後再有這等懈怠,一定殺威棒伺候,重責不饒!”

眾衙差嚇出一身冷汗,腿腳顫抖不已,餘悸久不能消。

高比穆正襟危坐,苦口婆心:

“磨刀亦非小事啊!就說眼下這一樁案子吧,雖說樂沉翛是自稱投案自首的,可是你們看看那關在地牢裏的孫醒和朱謂能是什麼人啊!初一看,還真的覺得他們是老老實實做生意的老板,他們既非五大三粗的身板,又非凶神惡煞的相貌,誰知道他們竟然深藏不露,都有一身的絕世武功啊!要不是我命人給他們帶上枷鎖鐐銬,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就此逃了出來?!我擔心那個樂沉翛其實和他們一樣,也是身懷絕學的武林中人。難保他這次來不是劫獄的。大家要多留個心眼仔細提防著他,一旦他突然撕下偽裝,對我們痛下殺手,你們那樣的鈍刀,殺雞都難,若不能一擊得手,豈不是隻有坐以待斃的份了?!”

他捋捋胡子,異常冷峻,說道:

“本官在楊美城主政十數年,一直太平無事,難怪大家會有一些懈怠。誰會想得到我們身邊就有這樣的武功極高之人!這樣的人究竟是什麼來曆,為什麼一直在楊美城裏悄無聲息潛藏,我們對其一無所知,要命啊!!這一次,本官覺得實在棘手,很是凶險啊!說不定我們這是捅了一個殺人越貨的強盜窩了!像什麼劉擘英、樂沉翛、孫醒、朱謂能等等之流,他們先後來的這裏,極可能是先摸清我們的底細了,然後才把搶到手的珠玉古玩拿到這裏來賣。可恨的是,他們長久蟄居,已經取得楊美城百姓的信任了,投鼠忌器,這是真正令本府頭疼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