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心城呢?修好了沒?”
“修他姥姥,你等會兒去看看,就挖了個地基,鋪了幾塊磚,磚也讓人刨走了。”
掌櫃的說了幾句,忽然想起什麼,連忙住口,起身借口去後麵看飯菜去了。
裴大虎久久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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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皇帝的前世,那個名叫齊孟的悲慘程序猿——在二十歲前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均州附近度過的。
彼時,古城已沉入浩渺漢江,隻剩城牆屹立水中不倒,均州也不再叫均州,而是以將它淹沒的大江大河命名——丹江口。
一座城,一群人,生於斯長於斯,一壩橫跨東西,生死兩茫茫。
均州人的命運,便如穿越者自己,浮浮沉沉無言以對。
公元2010年9月26日,丹江口水庫水位超過160米,齊孟的老家均州鎮,三麵已被上漲的漢江水包圍。
很多年後,當他努力在大數據網絡煙海中,搜尋關於那場浩大工程的官方記述,得到的卻是些破碎成片的夢囈:
超過三分之一的江水輸送北方,造成當地河流消退,氣候幹旱,原住民背井離鄉水土不服······
好在,齊孟和他祖輩,已不是第一次移民搬遷。
天朝五十年代,他的爺爺,那時候還很小,隨父母從均縣肖川老家搬離。
北方鄰居老大哥援助天朝建設,一座大壩就選在了丹江口。
“漢江大水浪滔天,
十年倒有九年淹。
賣掉兒郎換把米,
賣掉妮子好上捐。
打死黃牛餓死狗,
背起包袱走天邊。”
十年九淹,對靠天吃飯,土裏刨食的農民來說,這是最要命的。
為了解除下遊江漢平原水患,也為了發電灌溉,為了天朝工業化,大壩不得不修。古城不得不淹。
齊孟的爺爺清晰記得,大水快要淹上來的那幾天,人們喊著號子,將重達百噸的贔屭馱禦碑運送出城,城牆站著幾個老人,呆呆的望著腳下的石龜。
齊孟爺爺伸手扶著城牆,觸摸到城磚中的古代黏合劑中還有糯米。
天朝67年,大壩建成蓄水,古城永沉水底。
均縣曾是天朝道教的發源地,是道教創始人淨樂國王子玄武出家修行的地方。
明初,為了供奉真武(即玄武)大帝,永樂皇帝大修武當山,建皇家道觀,在均縣縣城修建了供皇帝上山前淨身及物資中轉的淨樂宮,為武當山八大宮之首。
爺爺小時候經常到淨樂宮遊玩,攀爬裏麵一塊巨石雕成的烏龜,龜旁石碑上刻有修建淨樂宮時皇帝下的聖旨。
在爺爺的記憶裏,均州古城城牆尤其宏偉,勝過現存的襄陽古城牆。
民間有“鐵打的均州府”的說法,稱其城牆長3.5公裏。
天朝58年,丹江口大壩開始修建,為避免截流後運輸不便,縣城開始搬遷。當時縣城居民約2萬人。居民們徒手將房磚、木料、家具等搬離,城牆被拆了一半。
淨樂宮隻搬走了一對石龜、一個牌坊,遷至今丹江口城區,放在複建的淨樂宮內,其餘500餘年的建築皆毀棄。
城外囂川區(後更名肖川鄉)後靠搬至均縣鎮老鎮所在地,為紀念水下那座永遠消逝的古城,肖川鄉更名均縣鎮。沒想到20年後,均縣鎮再次整體搬遷。
一生沒完沒了的搬遷、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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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大齊國舅、成國公金大久還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朝天使,除了俊朗的外貌和兩班出身的父親,其實也沒什麼亮點。劉招孫穿越到這個時空時,金大久正出使明國,身形消瘦,備受明國官吏欺淩。
直到渾河血戰結束,在沈陽,朝天使見到了和他一樣瘦削的袁崇煥,兩人侃侃而談,為開原與朝鮮的聯合出謀劃策。
如今,袁崇煥死在九州,金大久胖的不成人形,完全不複當年英俊模樣,正所謂歲月是把殺豬刀,綠了葡萄,紅了芭蕉。
金大久遊曆明國京師時,見識過太多因為縱欲無度,身形肥胖不堪的明國官吏,這些人為了索要一疊朝鮮紙而對朝鮮人出言不遜,在他們身上,完全看不出天朝上國的風度。
金大久對這類行為很是厭惡——當年的國舅爺一身浩然氣,和現在相比,完全是兩種存在。
十多年前,裴大虎曾與袁崇煥一道,與金大久談判,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金大久當年的模樣。
“五年多不見,國舅又胖了,比京城那些肥頭大耳的貪官還要胖了。太上皇和慈聖太後如此信任你,把均州和天心城都交給你,你卻這般對大齊百姓,你,還有良心嗎?”
“裴將軍,你也一樣,你老了,兩鬢長滿白發,不要說良心,太上皇派你來均州,來了就殺我的家奴,這算怎麼回事?”
均州府城,靜樂宮正殿。
身形肥胖的金大久望著大殿下被五花大綁的裴大虎,露出了滿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