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再不去愛就要忘記了 樓上那個女人
她微微側過身,看著他從自己身邊走過,一言不發。那一刻,他們似乎貼的很近,她清晰地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煙草味。
她的頭低著,一直垂到地麵,仿佛要把什麼東西看穿。空空的走廊裏,一盞昏暗的燈發出微弱的光,哀哀怨怨,也是一副無助的樣子。厚實的暗紅色窗簾在風裏一卷一卷地湧起來,直到蹭過她的臉頰,直到那種癢癢的感覺觸動了她的神經,她才像是被猛地驚醒,忽地仰起頭。在那卷起的簾子後隱約可以看見半截天空,灰灰的顏色,被浮雲壓的很低很低。
驀地,有一滴眼淚落下來,迅速滾進腳下的地毯裏,又迅速不見,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
沒有人看見這一滴眼淚,而他也已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逝,走廊裏又重新恢複了某種安靜,沒有了任何聲響,那盞亮起的燈卻忽然滅了,惟有她抖動的肩在無聲中訴說著這一場低調中的悲哀。
她沉默著看他來了又走,看著身邊的時光不停歇地,一個黎明一個晨曉呼嘯著而過,而四周的牆壁上映出的她陰陰暗暗的影子卻始終依舊,正了反了,長了又短了。如同這白天與黑夜一樣互相交替著。
身後是一層又一層的印記,圓形棱形各式各樣的很生硬地擴張著,她翹起自己的手指,將它們舉到眼前,一排一排撫摩過去。有時候會看見她張著嘴,用一副很認真的表情細細地掰開了來數,又有時候,隻是將兩隻手交叉著握在一起,作出各種動作,她看著牆壁上陽光下不斷交換著的奇形怪狀,竟也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隻是那笑很淺很脆,淡淡地掛在臉上伏著在嘴角,仿佛輕輕一抹,就要細細碎裂開來,那樣子是叫笑的人和看的人,都要小心翼翼的。
暮色一層層掩蓋了下來,她圈著厚厚的被子,坐在一隅,很安靜。牆角上兩隻一大一小的蟲子,正在鼓足了勁一前一後往上爬。她盯著看過去,心裏微微一顫,卻沒有叫出聲來,隻是用手掩了口,重新將被子緊了緊。然後大膽地朝著它們走過去,閉上眼,抬起一隻腳,狠狠踩了下去。
房子是在最頂層,每次站在狹小封閉的電梯裏,感覺著它晃晃悠悠向上爬去,好像已是年邁,有些體力不支,卻每每在一閉眼的瞬間裏,就已經將所有的路都走盡了。電梯咣一聲停下來,她踩著細碎的步子麵無表情地從看電梯阿婆的眼神中穿過去。她走的很穩很穩,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卻仍然聽見從背後傳過來的一聲沉沉歎息。她微微頓了頓,卻沒有停下來。迅速找出鑰匙開了門,急急地閃進去,門在身後砰的一聲關住了,而她靠在門後是再也動彈不得了的。
房間裏的音樂淡淡地傳出來,輕的似要斷線的樣子。她手中橫抓著一把傘,隨著旋律一再旋轉旋轉,腳底踩出了標準的三四步,白色的高跟鞋在昏暗裏褶褶地閃著光,而她的臉上則寫滿陶醉。直到那帶子在突然間發出刺耳的聲響,她的腳步猛地不穩,跌坐在地板上。而那音樂卻又恰到好處地恢複了正常。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有時候,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你是否會陪我看細水常流....”
一切真的都是有盡頭的,如同高處不勝寒,可是在起舞之後,又有誰的影來陪伴,直至舞盡這一曲?
他們的身體靠近過,也認認真真傷心過,卻隻是仍在期待。在他的眼眸底下,她的寂寞芳華無處躲藏。他懂得,也心疼,卻無法帶她走。她想要的他給不了,如同他想要的,她亦給不了。他們都是不自由的,從一開始就是,即使貼近的時候也隻是一具空空的軀殼,盡管依舊張馳有力。或許他們隻是寂寞,又或許他們也相愛。慢慢地這些就都變成了習慣。習慣了等待,習慣了不去想將來,他的,她的,他們的,都不再想了。
他躲在樓下的車裏,看著那個發亮的窗口,煙在手指間一息一滅地停頓著,那扇窗的後麵,她靜靜站著,身後依舊是被風湧起的窗簾在昏暗裏驚心觸目。她的臉若隱若現,他唯獨看不清她的表情。
光跡平靜地劃過去。風一陣陣吹過,窗簾一湧一湧地撲上她的臉頰,還來不及停頓就又離開。終於,他慢慢消失在揚起的樹葉裏,沙沙的聲響中,隱約好像聞到濃濃的汽油味道,她貪婪地呼吸著,一副愛屋及烏的樣子。
他走了,她輕輕轉過身去,沒有說任何要他留下來的話,他推開一扇一扇的門走出去,身後的冷風灌進來,她下意識地抱緊雙肩,卻任憑披肩滑下來,落在腳下。裸露的脊背與脖子因為寒冷而泛著青色。她沒有作聲,她知道如果他願意便會留下來,如果他不想,那麼說了也是無用。她亦知道,安靜是她永久的底線。
日子似乎過的很辛苦,有時候真正沮喪的想要哭,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沉,而她仍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始終咬著牙在硬撐,心裏一直想著能靠近一點就是一點。可是這樣的追逐又何嚐看得到一丁點希望的曙光,就像偶爾看到的那句話,有時候一天會很長,有時候一天又很短。而她這一生,竟是要這樣過下去的。數著時光,數著自己的手指,數著牆壁上垂下來的重重影子,將自己隔在了一場接一場的等待中,無始又無終。她清楚地知道,即使天亮了,夢醒了,她仍是不能不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