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哪知她心中所思,轉頭四望,不見那隻海冬青,心下失望,正欲詢問胡三書,又聽後方絲竹飄飄,傳來一個沙磁悅耳的聲音:“關山難越,萍水相逢,兄台且留步!”
此時碧空如洗,一望無際。湛藍的海麵上浮冰跌宕,數十艘大小船艦齊頭並進,跟著那六隻龍鱝,全速朝北疾駛。唯獨那艘最為宏偉雄麗的西涼巨艦風帆鼓舞,尾隨在“狼雕號”之後,越靠越近。
洛原君白衣飄飄地立在艏樓,作揖笑道:“在下西涼洛原君,平生最敬慕兩種人,一是美女,一是英雄。閣下一劍刺瞎‘蛇刀老祖’,孤身獨鬥‘百尺劍塔’,屠青龍,伏玄武……放眼天下,真不知誰人可及!洛某僻居蠻荒之地,有眼不識泰山,慚愧慚愧。不知該稱閣下許官人,還是完顏公子?”話是說與許仙聽的,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李師師。
李師師嫣然一笑,低下頭傳音道:“許官人,這位洛原君名為金花娘娘的侄子,實則卻是金花娘娘與魔門白帝的私生子。權勢通天,富可敵國,你若能與他結盟,大有裨益。”
許仙心領神會,昂身回禮道:“洛公子謬讚,不敢當。在下完顏濟安。許仙乃是恩師為我取的漢名,‘期許成仙’的意思。師恩如山,不敢妄改。兄台稱我許仙亦可,完顏亦可。”
洛原君輕搖羽扇,笑道:“原來如此。完顏兄能得林帝尊為師,難怪有如此通天本事。”目光隻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又灼灼地移回李師師臉上,道:“那麼這位國色天香的娘子,想必就是完顏兄的夫人了?果然天作之合,讓人稱羨。”
許仙一怔,又是愕惱又是好笑,才知這廝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師師“嚶嚀”一聲,羞得滿臉暈紅,搖頭道:“公子莫要這般說笑,折殺奴家。妾身一介侍婢,陋顏媸貌,何德何能?隻盼……隻盼能終身伺候主公左右,那便心滿意足了。”
雖然明知她說的是假話,但見她秋波流轉,溫柔羞怯地凝視著自己,情致綿綿,許仙心中仍不免怦怦一陣劇跳,竟有瞬間恍惚,疑以為真。
洛原君在一旁見了,更是神魂顛倒,羨妒交加,歎了口氣,道:“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完顏兄,洛某見過的美人沒有千兒八百,可是和你這位侍婢一比,就全成了不值一提的庸脂俗粉了!”
不顧身後眾美人嬌聲抗議,重重地一拍欄杆,高聲道:“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完顏兄,難得遇見你如此英雄,又得見如此美人,幸何如哉。來,來,來,借此良辰吉日,兩位何不到我蔽舟,以琴佐酒,一醉方休!”
胡三書等人昨日曾駕船與“西涼號”擠撞,頻生摩擦,聞言無不怒目以視,嗡嗡議論,都勸許仙不可上船,以免著了這廝暗算。
許仙哈哈一笑,道:“洛公子盛情相邀,豈能推卻?叨擾了!”牽著李師師,翩然躍上那“西涼號”的艏樓。
洛原君大喜過望,忙傳令眾女擺設酒宴,準備歌舞。諸女顯然早已習慣了他鍾鳴鼎食的要求,應對神速,不一會兒,就穿梭如流,端來了各式山珍海味、玉液瓊漿。接著絲竹並奏,數十名霓裳美人魚貫而入,載歌載舞。
“西涼號”至為雄偉,高了其他船艦三丈有餘,艙內更是寬敞髙闊,極盡奢華富麗之能事,就算與當日金兀術出海乘坐的巨艦相較,也不遑多讓。
許仙、李師師與洛原君圍坐在三麵臨窗之處,外麵是明淨壯麗的浩淼北海,艙內則是鶯鶯燕燕的無邊春色,聽著歌樂,就著美酒,迎著那撲麵涼風,縹緲如在雲端,真不知今夕何年,天上人間。
洛原君一邊合著節奏,擊節拍案,一邊為兩人頻頻勸酒。李師師淺啜了半口,雙頰酡紅,更增麗色,旋即搖頭放下玉杯,為許仙斟酒夾菜,儼然一幅溫柔乖巧的侍婢模樣。
許仙也不客氣,酒到杯幹,痛飲狂歌,已有許多年未曾這般恣情享樂。聽著那一曲曲熟悉的歌謠,想起小時光景,更是恍如隔世,五味交迭。不知不覺間,便已喝掉了半壇陳釀,醉意醺然。
酒過三巡,洛原君忽然湊到他耳邊,笑嘻嘻地道:“完顏兄,實不相瞞,這次洛某遠赴不夜城,名為賀喜,實則卻是為了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