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重樽大步走到尹霄的跟前,低眼望著她泛著淚光的雙眸,溫柔而焦急地重複道:“霄兒,告訴我,你到底患了什麼頑疾?”
聽著何重樽聲聲喚自己為“霄兒”,還叫得那麼自然而親切,尹霄的心有些恍惚,她活了近三十年,從未有人這般稱呼過她,她心底喜歡這個稱呼,每次何重樽這般喊她,她就感覺整顆心都在暖暖地打顫,她知道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症,她也清楚自己時日不多。
“你是老中醫?你能有多老?你有三十歲麼?”尹霄忍著淚,故作淡漠地望著何重樽,鄙夷地問道。
何重樽聽著尹霄這般質疑他,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有多莽撞失禮,她不記得他了,他卻當她就是霄兒,他冷靜了片刻,輕聲對她回道:“比你想象中老很多。方才是我唐突了,請你見諒。我尊重你的隱私,既然你不願告訴我你得了什麼病,我就不勉強你了,希望你不要趕我走,我打算在你的客棧長住下去。”
尹霄在理智上是很想趕何重樽走,可她的心卻不允許她做這個決定,她的心緒有些亂,她一時不願麵對何重樽,她冷聲對他說:“隻要你交足了房錢,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不過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明天,打掃衛生的阿姨和做飯的阿叔就回客棧了,到時候,你有什麼問題直接找他們。”
說完,尹霄踩著高跟鞋噔噔地走進了自己的臥室,並關上了房門,還將臥房的門反鎖上了。
夜裏,何重樽煮了雞蛋麵,將一碗雞蛋麵端到了尹霄臥房的門口,輕輕敲著她的房門,對她說:“霄兒,我給你煮了碗雞蛋麵,你開開房門,趁熱將麵吃了。”
“我不餓,我要歇息了。”尹霄坐在臥房的貴妃椅上拿著高腳杯喝著紅酒,冷聲對著門外的何重樽回道。
“霄兒,你開開門,讓我再進去看看你,給你把把脈。”何重樽心中隱約有些不安,還是很想弄清楚尹霄到底得了什麼病。
尹霄蹙了蹙眉,對著門外的何重樽扯謊道:“我已經睡下了。何先生晚安。”
何重樽落寞地站在尹霄的臥室門外,無奈地歎道:“霄兒晚安。”
尹霄喝了半瓶紅酒後,人已微醺,昏昏沉沉地睡去了,而何重樽在他的客房裏卻是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清晨,何重樽起床煲了粥,又將客棧院中打掃幹淨,開始坐在院子裏讀電報,做飯的阿叔從街上買菜回來了,與何重樽寒暄了幾句,提著菜去了廚房,不久後,打掃衛生的阿姨也回客棧來,開始在客棧裏擦地板。
尹霄睡到午飯的時間才起床,醒來後按照平日的習慣,穿著睡裙在臥房裏拉了一曲大提琴,曲罷後,她收起大提琴,化了妝以後才從她的臥室走出來,她換了身鵝黃色的碎花旗袍,整個人看起來比昨日更加嫵媚嬌美。
何重樽整日坐在客棧裏聽著尹霄臥房內傳出來的大提琴曲,她出臥房時,他就靜靜地欣賞著她的身影,她進臥房後,他就開始自己在客棧裏找活兒幹,不是給院中的花草鬆鬆土,就是爬上梯子給客棧的琉璃瓦掃掃灰,他找機會去跟尹霄搭話,可人家壓根不搭理他。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何重樽也未能再跟尹霄說上話,直到一日清晨,一個老頭子抱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坐著黃包車來到了客棧門外,孩子一下車就往客棧裏歡跑,邊跑邊喊著:“媽媽!媽媽!”
尹霄臥房的門開了,隻見她披散著一肩黑色的大波浪長發,身穿著蕾絲睡裙,她站在臥房門口,笑著張開雙臂,抱住了那個小孩,小孩在她懷裏撒嬌討愛,她笑著將孩子抱進了臥房,拿出她親手折的小星星送給了孩子。
這是何重樽第一次看見尹霄笑,雖然她看起來剛睡醒,雖然她還未來得及化妝,麵色有些蒼白,可何重樽卻看她看癡了,他看見她身上那件蓬鬆的睡裙,想象著睡裙裏的身姿,他看見她睡裙下那雙白皙的腳踝,幻想著腳踝之上的長腿......
“媽媽,爺爺說你生病了,說我不可以經常來看你,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媽媽,你的病什麼時候能好啊?我想天天跟你在一起!”孩子奶聲奶氣地在尹霄懷裏撒嬌道。
“咳!咳!”此時帶著孩子來客棧的那位老頭子站在臥房門外厲聲咳嗽了兩聲,何重樽注意到這老頭兒的臉色不好,好似很不喜歡尹霄與孩子太過親昵。
尹霄看了看房門口老頭子的眼色,知道他這是在催她與孩子道別,她忍著悲傷,笑著對懷裏的孩子說:“寶寶乖,快跟爺爺回家去,媽媽一會兒還要去醫院打針呢。”
“我不要離開媽媽!媽媽,我陪您去醫院好不好?”孩子的眼睛裏溢出淚水,用一雙小手緊緊勾住尹霄的脖子,不肯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