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中氣氛凝重,人們各懷心思,而陳三郎是當仁不讓的焦點所在。
陳三郎站著,臉上神色甚現淡定,眼皮耷拉著,仿佛在思考著什麼——麵對如此艱難的局麵,豈能不經過深思熟慮?
但所有人都明白,元文昌不可能等太久。
果不其然,約莫半刻鍾後,等不到回答的刺史大人便道:“陳原,你身為鄉試解元,一個對子都對不上?”
這話語調平淡,但誰都聽得出其中意味,還有一絲殺氣。
他管治揚州十年,雷厲風行,殺人良多,鐵一般的手腕,積威實在無以倫比。
陳三郎曾經麵對過元哥舒,但這位少將軍和他父親相比,所給人的威勢逼壓完全沒得比,仿若一頭成年雄獅和幼獅之間的差別。
氣勢如山,不是虛無,而是實實在在地逼人而來。
古有典故,有“戰戰惶惶,汗出如漿”之言;又有“戰戰栗栗,汗不敢出”之句,絕非誇大。
當你麵對著一位隨時能讓你人頭落地的大人物之時,你就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好像綿羊之於虎豹,純屬本能。
“嗯?”
見陳三郎仍是驀然,元文昌眉頭一挑。
嘩啦!
排列在兩邊的虎威衛身子一抖,盔甲發出令人心悸的金鐵之音,隻等大人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毫不遲疑地衝進來,一刀將陳三郎斬殺。
哪怕陳三郎是今屆鄉試的新科解元!
也許在蘇燕然等人看來,這種可能性不大:畢竟當眾斬殺朝廷舉子,而且還是一名解元,此舉和造反無異。
但虎威難測,誰又能拍著胸口保證元文昌不會這麼做?
這些年來,九州州郡的地方勢力空前壯大,封疆大吏桀驁跋扈,無視朝廷權威,屢屢有犯禁行徑。最典型的一點便是豢養私兵,那麼尋個由頭斬殺個解元,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少人都為陳三郎捏了一把汗,所謂兔死狐悲,作為同榜舉子,要是陳三郎橫死,他們心裏也不會好受。
陳三郎忽而抬起頭,拱手道:“回稟刺史大人,學生想到了下聯。”
元文昌不動聲色:“你。”
眾人聽陳三郎有了下聯,頓時感覺如釋重負,紛紛豎起耳朵來聽,看這一副下聯究竟如何。
就見陳三郎長身而立,一字字吟道:“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後,生本儒人,豈敢在前,豈敢在後?”
“好!”
聽見此聯,蘇燕然不禁擊掌讚道。
這個下聯,形式上毫無瑕疵,一字一句,對得極為工整吻合,不差分毫。更為重要的是,陳三郎巧妙-地避開了元文昌咄咄逼人的氣勢,同時又顯得不亢不卑,還給對方一個適當的台階下。
葉藕桐一聽此聯,暗歎一聲:自己打腹稿想出的那幾句下聯和陳三郎一比,簡直不堪入目,如同糞土。
元文昌哈哈大笑:“好一句‘豈敢在前,豈敢在後”陳原啊陳原,你倒沒有讓老夫失望。”
罷,竟徑直起身,大踏步離席。兩隊兵甲不發一語,轟然跟他這一走,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隻是人們心中感到疑惑:元文昌一來一去,心裏究竟作甚打算?
“一個兒子,一個老子,是雙管齊下,而或各有盤算?”
陳三郎腦海念頭飛快轉動著,但想了一番,始終不得要領,他目前掌握的訊息到底太少,許多事情迷霧重重,了解不得。但不管怎麼,最為艱困的一個關卡,自己終於順利邁過去了。剛才麵對元文昌,那種如山如嶽的壓力非同可,使得他感到巨大危機。
這危機觸及性命。
哪怕身懷斬邪劍,也可能無濟於事。
“此地不宜久留,明一早就離開揚州,返回涇縣去。”
心裏打定主意,一顆心早飄回了家。
至此,鹿鳴宴到了尾聲,諸人也沒心思繼續了,開始陸續散去。期間蘇燕然找陳三郎了一番話,不外乎勉勵鼓舞,讓他不要擔驚受怕,隱晦間提及朝廷還在,不會任由元文昌胡來的意思。
陳三郎聽著,不置可否:朝廷式微,早已是公認的事實,恐怕撐不了多久了。自己科舉取功名,隻為了趕上體製最後的尾班車,增益己身,好抵禦日後的亂世罷了。如果一心寄望朝廷,可能死得更快些。
在離開萬象園的時候,那江南才子葉藕桐忽而追上來,叫道:“道遠請留步。”
(這一聲請留步,各位是不是很耳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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