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等安雨霖的喪事塵埃落定, 自安府內出來一輛準備齊全的馬車, 緩緩離開此城,與此同時顧玄弈收到一封來自安文卿的書信,迫不及待地拆封。
信封中唯有一張令顧玄弈眼熟的畫,正是那日他在安文卿家裏隨意所作的畫,隻不過一旁的空白處疑似用朱砂添上一朵盛開的石蒜花, 鮮紅欲滴, 花下柄梗旁書寫著四列小字:君為花,吾為葉, 一體同枝, 不複相見。
顧玄弈低笑出聲,抓著這張宣紙直至捏碎, 仿佛這是一件有始以來最好笑的事情,笑得他彎下腰,單手扶在桌麵,另一隻手緊緊抓著破碎的畫還有他刺痛的心:“好啊,我成全你。”
春夏秋冬周而複始,又一年的春暖花開,冬日悄悄過去,多少生靈被埋藏在積雪下, 待溫度漸高積雪融化,它們萌芽複蘇,以不同的姿態再現於世。
任城裏多少風言風語, 終究敵不過時間,漸漸被人們遺忘。
最熱鬧的地方,不過流鶯之巷,夜夜笙歌不曾斷,身畔美人不重樣。
此間裏,顧玄弈已有些許醉態,輕佻地抬起懷裏美人的臉:“怎麼覺得,你今天比昨日看上去更好看了些。”
棉雲羞赧地推開他,嬌嗔:“顧公子就愛取笑,真壞。”
顧玄弈提起嘴角冷笑,眼睛看向窗外,草長鶯飛二月天,景色很美,卻到達不了他眼底。
門被打開,方見曆站在門外,目光鎖定在顧玄弈身上,疾步進屋拉起坐在草席上的人,恨鐵不成鋼:“終日買醉,有意思麼?”
顧玄弈舉杯敬他,方見曆冷著臉沒接受,顧玄弈便一飲而盡,表情淡漠:“以前的我,不也是這副模樣。”
方見曆甩袖,任由顧玄弈摔坐在地,嗆聲:“你自己心裏清楚,一樣不一樣,以前的你,是真的瀟灑不羈,而現在,你隻不過是借酒消愁。顧弦之啊顧弦之,一次感情的失敗就能把你打擊成這模樣嗎?看來你的狂放,不過都是些表麵文章,內心如此脆弱,連我都比不上。”
顧玄弈冷淡反駁:“我沒有。我隻是看的更清楚了,春意正濃,美人多嬌,酒肆醇香,我不過是要及時行樂。”
“哼!”方見曆坐到一旁,看他又喝酒,幹脆伸手從顧玄弈手上奪過酒杯,重重放到小桌上,默默組織語言說給顧玄弈聽,最終說出口卻不過是一句——“他要回來了。”
顧玄弈準備拿回酒杯的手停頓在半空,又恢複如常:“哦,關我何事。”
方見曆認真觀察顧玄弈的反應:“我說的不是其他人,是他,那個你一直還偷偷打聽消息的他!”
顧玄弈低頭,酒杯裏的酒水倒映著渾濁的倒影,他淒淒一笑:“我已經有很久不去打聽了,現在他回來,當真不關我事。”
安文卿要守孝三年,他和沐盈盈的婚期定在兩年後,兩人還不是夫妻,但對顧玄弈而言,結局已定,或早或晚對他並無差別。
自安雨霖走後,安文卿一人撐不起這麼大一家的開支,他又不肯低頭全然依附於沐家,安府這一年的日子不太好過,偶爾,顧玄弈會命人偷偷以別人名義給安府送些錢財救濟。
如今,安文卿要回來了……
顧玄弈動動嘴角,勉強擠出話語:“他在京城本就舉步維艱,為何在此時回來?”
方見曆就知道顧玄弈嘴硬心軟,心裏還惦記著安文卿過的好與不好,將自己所知道的全盤告訴顧玄弈:“他現在已經在京城站穩腳跟,若我沒猜錯,此次回來,估計是準備帶著他二娘和弟弟一同舉家搬遷回京城。”
顧玄弈有些不敢相信,抬頭看方見曆:“沐家最終還是出手幫他了?”
“哪能啊,人盡皆知他是沐家的未來女婿,有人相攜卻也有人暗中阻撓,他本就不是官場上那塊料,出了那麼多啼笑皆非的事,沐尚書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不過是一個臣子,貿然相助,反而落不得什麼好話。”方見曆說著這些顧玄弈明白的道理,無非是在猶豫要不要說接下來的事,斟酌語句,“可……外臣不好幫,若是皇親國戚出手,又有什麼事辦不成,爛泥都能扶上牆。”
顧玄弈明顯不信:“皇親國戚?他一個小小禮部主事,能結交上什麼皇室子弟。”
方見曆歎氣:“五年前,從小癡呆的雁親王生了一場大病,病愈後性情大變,聰慧萬分,一躍成了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兒子。”
“……”顧玄弈左思右想還是想不通,“子晏並不會趨炎附勢,他和雁親王素不相識,本身又無出眾能力,怎麼能得到雁親王的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