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存在都自成時空,我們可以說,它們彼此間的一切纏繞延伸都不過是因為視覺的緣故━━我們以近的尺度來衡量判斷。存在的特定組合構成了我們所說的比如太陽係,宇宙或者人類等,但這不過是我們置身其中的結果,近給了我們表象,隻有遠才深入本質。
近沾染了人類的目光和思考,因此變得局限和不夠真實,其深層原因在於,近是出自需要,人的需要;並追求認可。近的意義隻存在於人類群體及其能到達的內容中。而遠卻與此不同,遠存在於並提示了本質,源頭;源頭處的真實性顯然要比末枝處的真實性大得多。以遠或近來度量存在即顯示了人類特有的思維和處境,追求源頭,本身與努力生活同樣是不二的哲學。同時,一切可以描述的都被這樣的尺度劃分開了,遠或者近,實際上包含了人類對自身的審視;在這個基礎上的遠近,也許比我們現實中常用的度量方法更接近我們自己,存在及靈。
那麼,應當說,孤獨是遠的視覺產物。變化是在表層發生的,孤獨的原始狀態即是它的唯一狀態,不管運用於哪裏,孤獨所表達的意思都是絕對孤立及絕對安靜。當人類因為血緣和認同及需要走到一起的時候,之上繁衍出來的一切━━文明,理性,法律,愛恨,功業━━都削減不了這種孤獨。
個體同他所寄生的社會群體盡管有難以描繪的聯係,甚至說,一個生命體(人)所擁有的一切都建立在社會的層麵上,單個人隻有融在集體之中才有意義和價值,可這些隻能宣示存在的一個表現;在不討論意義和價值的世界中,也就是暫時沒有人類和思索的世界裏,這些在人類看起來至關重要的東西其實是不存在的。這些聯係跟宇宙裏任何兩顆星星間的狀況差不多,它們不過是一些經過人類挑揀出來同類的其實毫無關聯的存在。
最關鍵的是:在這裏,存在是一種純粹意義上的描述,此存在與彼存在都是存在總和中的兩分子,並且最終還是彙聚到一塊兒去的。這就是說,一切都還沒有不同之處。
靈和存在。
此名詞指的是一個包含了諸多純粹性質的事物集合,譬如之前所提到的存在,孤獨,安靜,自我。在哲學上我們通常要假設沒有這樣純粹性質的東西,袪除現實中的不可能和偏見,因此大部分僅僅存在於我們的前提之中,就是靈本身也不例外。
在現實中,純粹的東西幾乎是不可能的;隻有一個除外,概念描述,但概念並不完全歸納到現實中去。現實的事物往往具有現象和本質。起點和發展,元素和總和,性質和意義等等;但在哲學中,我們必需隻認為這個事物的名詞,完全忽略掉這些,我們不可以再去計較與前提和對象無關的一切,就當沒有過一樣,這樣,我們便遇到了集合靈。
譬如黑與暗,即使一切可見的光源都消失了,黑與暗也不可能到達純粹的程度,因為我們的大腦會保留某種幻覺和持續,而這些又反過來影響了我們的視覺;所以即使我們麵臨的是絕對的黑暗,而我們的眼睛還可以感受到光線的微弱存在。除非人體內一切與視覺有關的器官都沒有生長出來,否則,我們永遠不能將此假設現實化。
又如自我,這幾乎隻是一個由意識和信念來承擔的事物,無跡可尋,無理可推。唯一的端倪來自內心矛盾的時刻,我們意識到內部力量的衝突,而其中一種力量便是遙遠自我的作用。我們的滿足感除了來自慣性和信念之外,還來源於自我實現;當某一行為折映了自我時,也就有了實現的發生。
假設與我們同在,假設也許在將來會被認為具存同現實平等的地位;作為一種信念存在而現在,我們能夠認定的是,與思考有關的一切都與假設不無關係。
廣義的存在是相對於沒有發生過的事或不曾有過的事事物物的集合,由於這種定義並不能適應我們的需要隻是提示了一種狀態,我們因此假設並認可狹義的存在:一切可感知,計算,證明的都屬於此列。
這就是說,一棵樹一個念頭,樹木的生長,念頭的消散都是存在;一場夢,愛痛情愁,也都是存在。存在占據一定的空間,確切地說,是任一存在都可以形成自己的空間。那麼它的另一麵就是:凡不能形成空間的都不是存在。
存在可以形成空間,並不意味著它自身就包含著空間。支持這個觀點的一個不容辯駁的證據是:一幅畫顯然是一個存在,那畫裏的內容呢,這是你以筆墨描繪出來的並可以輕易看到的,當然也是存在。可這存在在哪裏呢?是墨裏,還是紙卷裏,還是人的視網膜上?都不是,這內容本身並不占用任何空間,但是你看見了它,即證明它也形成了自己存在的範圍和形象,是這範圍和形象證明了空間的存在。即它形成畫中的空間,這個空間將其包納,成為一個不爭的事實。
而且,我們也能輕易看出,也許有那麼一天,這幅畫會破舊,會腐爛,會一點都不剩下地消散開,但這內容及這空間並沒有絲毫的變化,一點都沒有,那麼,我們是否能說,此並沒有時間流轉過的痕跡呢?滄海會因為時間的流轉而變成桑田,枯萎掉;天空因為這而有了風雲,顯示出四季的變化;一個生命會因為時間的荏苒而經曆生老病死的過程。隻有這肅的一種內容,時間對於它來說是不存在的,時間不能削減增加半分什麼,唯一使其改變的隻是其承載物,也就是此畫。當這幅畫完成時,它也就出現了,當這幅畫被毀時,它也不複存在。
不可思議的推斷由些而出:空間和時間並不完全統一,確切的說地是,時間必然要在空間內存在,但有的空間時間對於它卻是無效的;此時空間隻受行為本身影響,或存或變。
在這前麵,我們已經簡略描寫過存在可能有的未來和結果,盡管它是那麼近乎荒謬,但作為一個別於現實的哲學推斷,此推斷隻有在構成信念時才有意義;如果僅僅評論其對錯,又是不必要且危險的。信念永遠不會被理性打敗,甚至永遠不可能走到一起做任何的比較或較量,它們都是基本的力量和法則。引意為:即使在本書中一切談到的都要被視為不可理喻的,這也絲毫不能說明什麼,每個人都可以對存在的未來或者別的什麼做出論斷,關鍵在於是不是一種信仰;在其成為一種信仰的時候,隻有信仰者有權決定自己未來的路途。說到底,此物非已物,此言非已言,在你不能改變它的時候,隻有讓它來改變你,否則遠遠避開。
存在終究要走向安靜和永恒,我們設想這種境界在我們身上的折映就是死亡;不同的是,前者要比後者更加純淨和完全。一切都寂靜了,一切都融合在一起了,到了這個時候,時間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也不會有存在的可能了,所以那時的情景就如同是一副什麼也看不到的畫(也沒有什麼能夠在那時看到),這是存在的歸宿,存在的宿命。在這之後絕不會有第二個宇宙,或第二次演化,唯此一次,一次而止。
此結局使人相信之處正是人們不可接受之處,從古至今人們都相信輪回,相信正如生的另一頭是死一樣,死的另一頭也是通往生的道口;人們祈求自己的功業不會隨著身死而煙消雲散。而且,如果一切都會消逝的話,那麼另一個哲學思考便不得不被提出來;既然終要歸於寧靜,生出現了又終被死亡代替,那麼這樣的生是否有意義,這樣的存在又昭示著什麼呢?
這樣的詢問顯然使人絕望,絕望不已,如果我們連自己生都不能肯定的話,那活著又算是什麼呢?人類苦苦追求生存下去的原始信念,如果這種信念被證明是不存在的,不必要的,那麼人何以麵對自己的生,自己遭遇的苦?
如果一個人被告知:你的生必然伴隨著死,且死會結束生的一切內容,你的付出都沒有用,你的再堅固的房子也會倒塌,你的再偉大的愛也會隨愛人的離去而不複存在,你所走過的路麵在你走下一步時就摸掉了人以為留下的腳步。多年之後,你的墓碑也會倒進泥裏,埋沒記憶,濺起虛無的空氣。你還靠什麼來度過艱難呢,到哪裏尋覓勇氣。悲份從一開始就將你浸透,你的一生被描繪成悲劇。所有這些在你心中根深蒂固,人如何支撐下去,負擔得了這重壓?
吞沒一切的歸宿說:請不必悲傷,不必因死和亡散恐懼,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結束是神聖的,在你們自己看來則會是必要而珍貴的,珍惜死遠比憐惜生要艱難。
很多人會不自覺地把歸宿和放棄與沮喪聯係到一起,在一切令人悲傷的事物中,死是最令人難過的一個。撇下子女,不管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忍於心的;而要長方形自己已建的功業,一切娛樂和享受,自己的理解和未實現的願望,簡直是種殘忍的刑罰,難道生就終要給死所踐踏,毀滅嗎,難道死就是來剝奪我們的一切的嗎?隻有極少的人,能以一種平和的方式來對待死亡,他們會說,我這一生奮鬥過,擁有過,奉獻過,也愛過恨過,盡管我身邊沒有影子,但在我的子子輩輩看來,我都是無愧於已的;我的生命永不停息地在他們體內流傳。我並未完全走向毀滅,甚至說,我時時刻刻地處在新生之中。
我知道類似的想法從古至今將人類帶來莫大的安慰,但我要說的卻不是這些:如果他們被告知,終有一天,他們的子孫也會死去,隨著地球的毀滅或先於此而死,而不複生,也連影子都不能流傳,他還會不會有欣慰之感呢?如果這些內容成為常識,那一個孩子從很小時就了解到他必須徹徹底底地死去,他會不會在成長中因承受了生命的負重而猝然崩潰。一旦他對此有所了解,無疑是極其危險的。也因此,那種長久以來的安慰不會起太大的作用,甚至有被顛覆的可能;那麼顛覆過來顯現的又是些什麼呢?
長生。
確確實實,請不要質疑,這是我們必然要麵臨的艱辛挑戰。
挑戰的來源之一是高速發展的科技和醫學,衛生學。在遠古時代,人們每天打獵,漁采,飽經風霜,低生產力和惡劣的生存條件使得他們平均壽命不到現代人材一半,然後就匆匆走向死亡━━疾病或者被野獸殺死。他們驚恐地結成集體,惶惶終日,四處流浪。這樣的情景在人類早期世界裏一直可以看到。
幾百萬年後的今天,在較發達的地區,此數字已經被翻了翻;人的壽命普遍地被拉長。羅列科學在有關人的健康方麵的成就是不必要的,盡管這些高科技目前隻在實驗室裏進行,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有足夠的時間,它們會一一流到最廣的人群中去━━隻是個時間問題。
提升人單位壽命的時間會越來越短,科技發展也越來越進步乃至不可思議,有那麼一天,不妨把這個時間往後推一些,比方說是一千年後,或者一萬年後,也許那時人的壽命將會是目前不能想象的地步,在更大的時間範圍內,它將會越來越接近極限━━長生,甚至不死。
這樣驚駭的推論顯然包含著極大的疑問,譬如人類會不會再存在那麼長久,譬如會不會絕症比醫學走得更快,不及人類一一著手解決就已掃蕩了全球,譬如社會紛爭和人們的內亂會將世界顛覆,譬如長久關注的環境問題會不會來不及遏製就蔓延成災,傳說裏的滔天洪水撲到現代人的眼前,譬如人類果真從電影中描繪的會被機器人或外星智能人控製,但是,這些都不重要,無論是在現實中或是在哲學裏,這些不過是人類進化的一個片斷,熟知不是地球人占領另一個早已長滿生命的星球,像對待草芥或低等動物一般把它們蹂躪在腳下,最重要的是,人類確確實實在朝長生方向進行,故事和假設裏的外星人無疑也會朝這個終極走去,長生不是沒有可能,長生隻是一個不斷抵達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在法則的作用下,人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目睹它一步步實現。哪怕這個過程要耗多久的時間,至少,比地球已經曆的40億年及之後還要經曆的許久要短得多得多。
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們在接近長生,長生終有一天會顛覆掉我們現在的道德和律法。生活在長生的世界裏,哲學和現實就會成為另一種味道。而且我們相信,長久持續的時間會比以往人類經曆的時間更為長久。當長生來臨時人類總和就憶經近乎不死板,沒有任何外在力量可以將人類擊敗,唯一能做到的隻是來自內部的力量,我們無法斷言永生時代人類的死亡方式會不會隻剩下自殺,我們可以肯定的是,當人類不能被征服時,人類將作為存在最高的力量完成存在案最後一次使命。那麼也許長生也就意味著自身和世界的毀滅。
人類已有的一二百萬年的曆史,比起長生來,實在是算不了什麼。當物質需求已經如同太陽不一樣無盡無竭時,人類隻得斬向精神世界做最後的努力,而那時思考便會成為生活的主題,也許思考會是長生人們或難或易爆工作。可以想象,在人類找到思考和生活的平衡點之前的日子,是長生的避大半,當人類已取得這裏的平衡時,努力生活便會重新回到人們的意識中去。如果世界真有結束的一刻,在我看來,也就是此時。
就像我們之前說到的,在這時,歸宿便不再具備任何強製的色彩,而顯示出神聖而迷人的一麵,人們迫切要求歸宿來完成最後的一步,即帶領全部存查走向寧靜,在那一天,或在那一刻,世界會出奇地安靜,宇宙回複到尚無人聲的時刻,歸宿以一種完美的方式降臨人類的心中,降臨到一切存中去,而這些,就像起源來臨時一樣悄無聲息,悄無聲息。
長生不是無限得長,長到可以不死;長生終有一天還會走向死亡,毀滅,長生隻是說要長久地生下去。長生令人類向往又令人迷惑,向往的是可愛有不必計較的時間和精力來做自己做的事,既已犯下的錯,可以在任何時候得到補償,或者說,人在那樣板情況下永遠也不會犯錯,因為把切在結束到達之前都沒有定論,而這又是個幾乎不能知曉的末點;迷惑之處在於:如果是一個人的長生,隻能帶來綿長不堪痛苦,試想,你得看著你處子子孫孫相繼老去死掉,你處親人一個個遠去,直到這個世界有一天對你來說已經完全改變,這時你將一無所變;如果所有人都是長生病,那你的長生也沒有任何比較意義,你和其他人所獲得是一模一樣的,且不說長生帶來的改變,如此的話長生也不能滿足你的yu望。
長生在古代和今天都近乎幻想,但隨著時間的推進,長生就會變成一種強製的力量,一旦嬰兒出生,就必須接受長生的現實。他會用十幾年或者更短波時間長大成安,青春對於他和所有人來說都是無限的,一件事可以反複地做十遍,愛情不僅僅隻有一次或者多次,最初的長生裏人們也許會因為時間的漫長而一次次毀掉既已形成的感情,因為要按長生裏保持一次愛一份愛可不那麼容易,我知道有些無聊的人情願談一百次戀愛而不願去愛一個人,而長生就給了這種美妙的可能。
長生使人不能再負擔起任何責任,也否認了理想和追求,因為長生,一切我們現場能看到岸和感受到的都不再重要了。事情在二十歲做與二百歲裏,二千歲毫無差別,那種被追的緊迫也不再把,時間帶給人的唯一感覺隻是漫長無比。依托進取心的物質世界的發展很快就會變成一種被上了發條定準了時的機械工作,這些需求變得跟陽光一樣絲毫不為人材意,人類再也不能拿成就被衡量人生了,唯一能衡量的倒可能是所承擔負重的多少。在永生裏,一切都被削去了重,變得輕巧無比,人們思索的不是掙脫負荷而是獲得重量,這重量也許是苦難,也許是承受,也許是冒險,而非幸福,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