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隨著他笑說道:“是啊,早該長大的,不過現在認清這個現實,也還不算晚。還記得弘明嗎?他現在可是會背《出師表》了。”
十三點頭道:“怎麼會不記得,十四弟小時候也極聰明,他這一點挺像十四的。”
我道:“我這個額娘也不笨哦,弘明更像我才對。”強忍著心中的酸澀,隻覺得臉都有些僵了,我隻有努力的表現幸福,才不會讓他擔心,可是,這個方式同樣也是在傷害著他,而我,隻能兩者選其輕。
“好啦,我要回去了,弘明最近特別粘我,一會不見,就會哭鬧,我也是趁他睡下了才來的。”我微微揚起臉,幸福的笑著,“十三哥,在那裏,照顧好自己。”說著大大的抱了他一下,下巴放在他肩頭,淚水又一次決堤而下,他遲疑了一下,才抱住了我,我抿掉淚水,誇張的笑著說道:“好啦,我該走了。”轉過身快步離去,再不敢回頭。
月色清冷,我漫步向院門口走去,門扉虛掩,裏麵一片漆黑,我輕輕的推開門,就看見一個人站在高高的門檻裏邊。
十四阿哥輕聲道:“玉兒,你回來了。”
我點點頭,“是啊,我回來了。”遲疑了一下,又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十四凝視了我一會,悶聲道:“你說吧。”
我不忍看他,側過臉道:“我想一個人待一段時間。”
他仍舊看著我,黑暗中看不清他表情,卻明顯的可以感受到他那兩道目光中的傷痛,“要多久?”
我咬著唇,緩緩地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沒有辦法麵對我自己,也沒有辦法麵對你,等我想通了吧,你知道,我一直是個死腦筋,想問題向來比別人慢。”我故作輕鬆的說道。
十四猶豫了一會,道:“好,我答應你,我會等你的。”
我心中一陣痛楚,默默的點頭,他又站了片刻,看了我兩眼,轉身走出了院子。
我反轉身關上院門,靠在門上,身上再無一絲力氣,滑了下去。黑暗中,我緊緊的抱著自己,仰著臉望著沉沉的夜空,一絲風也沒有,角落裏秋蟲的叫聲此起彼伏,淒淒寂寂,徒增感傷。
院子裏的銀杏不知黃了幾次,隻知道他多少次的立在門外,或是暮色沉沉的黃昏,或是東方初白的晨曦,或是月夜,或是風中,不論春雨,還是冬雪,總是一抹青灰色的影子,寂寥淡薄,可是我始終沒有勇氣推開那一扇門。盡管知道他就在一步之外,可是卻沒有力氣去抓住那抹衣袖,拾起荒廢已久的幸福。
他來的越來越少,我心裏的思念越來越重。午夜夢回,總是對著漆黑的窗欞發呆至天明。
我懲罰自己,隻是因為負了十三,毀了十三,欠了十三。我是始作俑者,十四是執行者。我們都對不起十三,十三在受苦,我就不能讓自己開心。
我恨十四嗎?不知道。我還愛十三嗎?大概吧。
秋日的午後,我會坐在院子裏,看銀杏蝴蝶般的葉子在空中飛舞,青藍色的天空空曠高遠,白鴿在院子上空飛過,劃過一道雪白的弧線。
冬日大雪,我在京亭裏一遍又一遍的模著他當年寫下的字——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夏日雨中,我卷起簾子,看窗外綠肥紅瘦,回憶我們的點滴,不經意的時候會想起十三,他此刻又在做什麼呢?滿室寂寂,形單影隻。
晨昏我都會泡一壺茶,然後放涼,澆在那一盆白海棠上,白海棠長得越發茁壯,枝繁葉茂,卻再也開不出雪堆般的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