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止淮說他不是個愛講道理的人,宋寒枝不信。

上次,為了讓她區分開愧疚和喜歡,他說得條理清晰,層層直入,差點把宋寒枝都繞了進去。

顧止淮隻是笑,“必要時候,必要手段。我若是不幫你捋清楚,你怕是又要迷糊好一陣子,半路跑了也有可能。”

宋寒枝看著他,突然發現,自此她回來以後,顧止淮喜歡笑了。

以往二人在一起,顧止淮也會笑,但不會像近來一段時間一樣,笑得如此頻繁。

過去的更多時候,顧止淮都是麵無表情的,再往前推個三五年,情況更加嚴重,他幾乎整天都擺著一張臭臉。

宋寒枝也不知道,當初她是怎麼迷了心竅,看著一張冷冰冰的臉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顧止淮將她領進了屋子,問:“你用了早膳沒有?”

宋寒枝搖頭,“我不餓。”

他說,“你等一會兒,我把巫有道叫過來。”

真是雞同鴨講,宋寒枝撇嘴,還沒說話,他就走了出去。

巫有道過來一看,“喲,熟人呀。”他看看身後的顧止淮,“這小娘子我都認識了,沒想到你居然挺專一。”

宋寒枝咳了好幾聲,顧止淮也不說話,挨著她坐下,看巫有道為他把脈。

“老毛病,體虛畏寒。”巫有道皺著眉,“怎麼回事,我記得上次來看,這小娘子體內脈象雖弱,倒也平穩,怎麼現在看來,經脈都大亂了?”

宋寒枝說:“我被人灌了藥,經脈盡毀,武功全無。”

顧止淮慢慢捏住她的手。

“難怪,這怕是有些難料理啊。”

“這手段也太毒了。”巫有道摸摸胡子,他說:“最近我一門心思照顧我寶貝蠱去了,配起藥來有些手生。你們別急,我待會兒下去了再看看,今天晚上之前把藥端過來。”

宋寒枝點頭,“有勞。”

巫有道走了,宋寒枝解開衣袖,打量著自己的手腕,又拿起桌上的茶杯,想看看按現在的力度,能扔多遠。

顧止淮將她手裏的東西拿了下來,放在桌上。

“別看這個。”他說。

宋寒枝苦笑,當年的影門十八衛何其威風,現在居然淪落到連扔個茶杯出去的力氣都沒有。

“顧止淮,我的下半輩子,可能要泡在藥堆裏了。”

她有些難受,又不能當著顧止淮的麵表現出來,隻好低頭忍著。

顧止淮說,“別想這些無謂的事情,沒有意義,而且容易傷神。”

“嗯。”

大軍尚在攻城,顧止淮不能久留,抱了宋寒枝一會兒,就把她放在床上。

“我先走了,晚上再來陪你。”

“小心。”她仍是囑咐。

顧止淮點頭,撐起身子,親上她的嘴。

他走了,宋寒枝翻身,透過間隙往外看,似是又下了大雪。

宋寒枝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攻城本就不利,現在又是寒冬臘月,正屬一年裏最難捱的日子,顧止淮為什麼在這裏攻城近一個月,也不願回江北養精蓄銳一陣子?

她不知道顧止淮突然從江北起兵,南下攻城,其中有沒有自己的一點影響。她隻知道,攻城不利,而且楚秉文之前同她講過,他最是希望顧止淮攻城。

楚秉文說,攻城一事,楚都完全耗得起,顧止淮卻不一定。他很樂於看見有朝一日,顧止淮這邊彈盡糧絕,士氣萎靡。

一旦士氣低下,楚秉文反撲過來,勝算也會大很多。

宋寒枝有些擔心。

思前想去,朦朧中她閉眼小睡了一會兒。簾帳掀開,一股冷風灌進來,她皺眉,醒了過來。

趙成言進來了,他問,“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宋寒枝在調養身子,外麵又冷,青天白日的她自然是要睡覺了。她搖頭,“沒,你進來坐會兒。”

趙成言從身後拿出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這是江修齊的骨灰,我給你送過來。”

她掀開被子,說:“放在我床頭吧,我在它就在。”

趙成言遞過去,宋寒枝接下,手心一陣惡寒。看起來,趙成言似乎帶著這骨灰,在外間躑躅了許久。

“你打算把他埋到哪裏?”趙成言問。

“不知道。”

她把盒子端端正正放在床頭,又抬手上去,慢慢化掉盒子裏的寒氣。

“江修齊的家,在楚都?”

宋寒枝看他,“是在楚都。他原本也是楚都裏一個渾天渾地的小少爺,後來家裏生了變故,就被送到了影門。”

“那他的家人……”

“都死了,就江修齊一個人活著。說他是孤家寡人,一點也不過分。”宋寒枝轉頭,看著那箱子,又搖搖頭。

“但是我不想把他留在楚都。”

“他自己也恨過去恨得要死,恨楚都是一灘泥潭,地下埋著數不清的死人,四處令人作嘔。”

趙成言安靜了一會兒,起身給她倒了杯水,“宋寒枝,我們商量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