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出自漢司馬遷所著《史記》卷八十一。戰國末，秦遠近攻、各個擊破的戰略，積極對外擴張。趙國實力比秦稍弱。本篇為合傳，以廉頗、藺相如為主，記述了趙奢父子李牧的主要事跡。價值連城、璧歸趙、澠池之會、布衣之、負荊請罪、刎頸之、怒發衝冠等成語均出自本篇。
作稱
列傳
創作年
漢
作出處
《史記》
文學體裁
傳記
作者
司馬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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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譯文作鑒賞作者簡介
作原文
廉頗者，趙之良將也。趙惠文王十年（1），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陽晉（2），拜為上卿（3），以勇氣聞於諸侯。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4）繆賢舍人（5）。
9張
臨黃庭堅書《列傳》
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6）。秦昭王（7）聞之，使人遺（8）趙王書，願以十城請易璧。趙王與大將軍廉頗諸大臣謀：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見欺（9）；欲勿予，患秦兵之來。計未定，人可使報秦者，未得。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王問：“何以之？”對曰：“臣嚐有罪，竊計欲亡走燕（10），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燕王（11）？’臣語曰：‘臣嚐從大王與燕王會境上（12），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友”。以此之，故欲往。’相如謂臣曰：‘夫趙而燕弱，而君幸於趙王（13），故燕王欲結於君。君乃（14）亡趙走燕，燕畏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15）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質（16）請罪，則幸得脫矣。’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臣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宜可使（17）。”於是王召見，問藺相如曰：“秦王以十城請易寡人之璧，可予不（18）？”相如曰：“秦而趙弱，不可不許。”王曰：“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璧而趙不許，曲（19）在趙。趙予璧而秦不予趙城，曲在秦。均之二策（20），寧許以負秦曲（21）。”王曰：“誰可使者？”相如曰：“王必無人，臣願奉（22）璧往使。城入趙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璧歸趙（23）。”趙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入秦。
秦王坐章台（24）見相如，相如奉璧奏（25）秦王。秦王大喜，傳以示人（26）左右，左右皆呼萬歲。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27），乃前曰：“璧有瑕（28），請示王。”王授璧，相如因璧卻立（29），倚柱，怒發上衝冠（30），謂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發書至趙王，趙王悉召群臣議，皆曰‘秦貪，負（31）其，以言璧，償城恐不可得’。議不欲予秦璧。臣以為布衣之（32）尚不相欺，況大國乎！以一璧之故逆（33）秦之歡，不可。於是趙王乃齋戒（34）日，使臣奉璧，拜送書（35）於庭（36）。何者？嚴（37）大國之威以修敬（38）也。臣至，大王見臣列觀（39），禮節甚倨；得璧，傳之人，以戲弄臣。臣觀大王無意償趙王城邑，故臣複璧。大王必欲急（40）臣，臣頭與璧俱碎於柱矣！”相如其璧睨（41）柱，欲以擊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42）固請（43），召有司（44）案圖（45），從此以往十都（46）予趙。相如度秦王（47）以詐詳為（48）予趙城，實不可得，乃謂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傳（49）寶也，趙王恐，不敢不獻。趙王送璧時，齋戒日，大王亦宜齋戒日，設賓（50）於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終不可奪，遂許齋日，舍（51）相如廣成傳（52）。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53），懷其璧，從徑道（54）亡，歸璧於趙。
秦王齋日後，乃設賓禮於廷，引趙使者藺相如。相如至，謂秦王曰：“秦自繆公（55）以來二十餘君，未嚐有堅明約束（56）者也。臣誠恐見欺於王而負趙，故令人璧歸，間（57）至趙矣。秦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趙，趙立（58）奉璧來。以秦之而割十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於大王乎？臣欺大王之罪當誅，臣請就湯鑊（59），唯大王與群臣孰（60）計議之。”秦王與群臣相視而嘻（61）。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殺相如，終不能得璧也，而絕秦趙之歡，不如因而厚遇之（62），使歸趙，趙王豈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見相如（63），畢禮而歸之（64）。
相如既歸，趙王以為賢大夫使不辱於諸侯，拜相如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秦璧。
其後秦伐趙，拔石城（65）。明年，複攻趙，殺二萬人。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66）會於河外澠池（67）。趙王畏秦，欲毋行（68）。廉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怯也。”趙王遂行，相如從。廉頗送至境，與王訣（69）曰：“王行，度道裏會遇之禮畢（70），還，不過三十日。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絕秦望（71）。”王許之，遂與秦王會澠池。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72），請奏瑟（73）。”趙王鼓瑟。秦禦史（74）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75），請奏盆缻（76）秦王，以相娛樂。”秦王怒，不許。於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缻。相如曰：“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77）相如，相如張目叱（78）之，左右皆靡（79）。於是秦王不懌（80），為一擊缻。相如顧召趙禦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缻”。秦之群臣曰：“請以趙十城為秦王壽（81）。”藺相如亦曰：“請以秦之鹹陽為趙王壽。”秦王竟酒（82），終不能加勝於趙。趙亦盛設兵（83）以待秦，秦不敢動。
既罷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在廉頗之右（84）。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居我上，相如素賤人（85），吾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不肯與會。相如朝時，稱病，不欲與廉頗爭列（86）。已而相如出，望見廉頗，相如引車避匿（87）。於是舍人（88）相與（89）諫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義也。君與廉頗同列，廉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恐懼殊甚，庸人尚羞之，況於將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廉將軍孰與秦王（90）？”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雖駑（91），獨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兩虎鬥，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以國家之急而後私仇也。”廉頗聞之，肉袒負荊（92），因（93）賓客至藺相如門謝罪。曰：“鄙賤之人，不將軍（94）寬之至此也。”卒相與歡，為刎頸之（95）。
是歲，廉頗東攻齊，破其一軍。居二年，廉頗複伐齊幾（96），拔之。後三年，廉頗攻魏之防陵、陽，拔之。後四年，藺相如將而攻齊，至平邑而罷。其明年，趙奢破秦軍閼與下（97）。
趙奢者，趙之田部吏也。租稅而平原君家不肯出租，奢以法之，殺平原君用事者（98）人。平原君怒，將殺奢。奢因說曰：“君於趙為貴公子，縱（99）君家而不奉公（100）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君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101），上下平則國，國則趙固（102），而君為貴戚，豈輕於天下（103）邪？”平原君以為賢，言之於王。王用之國賦，國賦大平，民富而府庫實。
秦伐韓，軍於閼與。王召廉頗而問曰：“可救不？”對曰：“道遠險狹，難救。”又召樂乘而問焉，樂乘對如廉頗言。又召問趙奢，奢對曰：“其道遠險狹，譬之猶兩鼠鬥於穴中，將勇者勝。”王乃令趙奢將，救之。
兵去邯鄲三十裏，而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秦軍軍武，秦軍鼓噪（104）勒兵（105），武屋瓦盡振。軍中候（106）有一人言急救武，趙奢立斬之。堅壁（107），留二十八日不行，複益增壘。秦間（108）來入，趙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將，秦將大喜曰：“夫去國（109）三十裏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趙奢既已遣秦間，乃卷甲（110）而趨（111）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閼與十裏而軍。軍壘成，秦人聞之，悉甲（112）而至。軍士許曆請以軍事諫，趙奢曰：“內（113）之。”許曆曰：“秦人不意趙師至此，其來氣盛，將軍必厚其陣（114）以待之。不然，必敗。”趙奢曰：“請令（115）。”許曆曰：“請就鈇質（116）之誅。”趙奢曰：“胥後令邯鄲（117）。”許曆複請諫，曰：“山上者勝，後至者敗。”趙奢許諾，發萬人趨之。秦兵後至，爭山不得上，趙奢縱兵擊之，大破秦軍。秦軍解而走，遂解閼與之圍而歸。
趙惠文王賜奢號為馬服君，以許曆為國尉。趙奢於是與廉頗、藺相如同。
後四年，趙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年，秦與趙兵相距（118）長平，時趙奢已死，而藺相如病篤（119），趙使廉頗將攻秦，秦數敗趙軍，趙軍固壁不戰。秦數挑戰，廉頗不肯。趙王秦之間。秦之間言曰：“秦之所惡（120），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為將耳。”趙王因以括為將，廉頗。藺相如曰：“王以使括，若膠柱而鼓瑟（121）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122），不合變（123）也。”趙王不聽，遂將之。
趙括自少時學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當（124）。嚐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125），然不謂善。括母問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趙不將括（126）（127）已，若必將之，破趙軍者必括也。”括將行，其母上書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將。”王曰：“何以？”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飲而進食者以十數（128），所友者以數，大王宗室所賞賜者盡以予軍吏士大夫，命之日，不問家事。括一旦為將，東向（129）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王以為何如其父？父子異心，願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決矣。”括母因曰：“王終遣之，有如不稱（130），妾得無隨坐（131）乎？”王許諾。
趙括既廉頗，悉約束（132），易置（133）軍吏。秦將白起聞之，縱奇兵，詳敗走，而絕其糧道，分斷其軍為二，士卒離心。四十餘日，軍餓，趙括出銳卒（134）自博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數十萬之眾遂降秦，秦悉坑（135）之。趙前後所亡凡四十萬。明年，秦兵遂圍邯鄲，歲餘，幾不得脫。賴楚、魏諸侯來救（136），乃得解邯鄲之圍。趙王亦以括母言，竟不誅也。
自邯鄲圍解年，而燕用栗腹之謀，曰“趙壯者盡於長平，其孤（137）未壯”，舉兵擊趙。趙使廉頗將，擊，大破燕軍於鄗，殺栗腹，遂圍燕。燕割城請和，乃聽之（138）。趙以尉文封廉頗為平君，為假（139）相國。
廉頗之免長平歸也，失勢之時，故客盡去。複用為將，客又複至。廉頗曰：“客退矣！”客曰：“籲！君何見（140）之晚（141）也？夫天下以市道（142），君有勢，我則從君，君無勢則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居年，趙使廉頗伐魏之繁陽，拔之。
趙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樂乘廉頗。廉頗怒，攻樂乘，樂乘走。廉頗遂奔魏之大梁。其明年，趙乃以李牧為將而攻燕，拔武遂、方城。
廉頗居梁久之，魏不能用。趙以數困於秦兵，趙王複得廉頗，廉頗亦複用於趙。趙王使使者視廉頗尚可用否。廉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毀（143）之。趙使者既見廉頗，廉頗為之一飯鬥米，肉十斤，（144）甲上馬，以示尚可用。趙使還報王曰：“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145）矣。”趙王以為老，遂不召。
楚聞廉頗在魏，陰使人迎之。廉頗一為楚將，無功，曰：“我用趙人。”廉頗卒死於壽春。
李牧者，趙之邊良將也。居雁門（146），備匈奴。以便宜（147）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148），為士卒費。日擊數牛饗（149）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厚遇戰士。為約曰：“匈奴入盜（150），急入（151），有敢捕虜者斬。”匈奴入，烽火謹，輒（152）入，不敢戰。如是數歲，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153）李牧，李牧如故。趙王怒，召之，使他人將。
歲餘，匈奴來，出戰。出戰，數不利，失亡多，邊不得田畜（154）。複請李牧。牧杜門不出，固稱疾。趙王乃複（155）（156）起（157）使將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許之。
李牧至，如故約。匈奴數歲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158）選車（159）得千三乘，選騎得萬三千匹，金之士（160）萬人，彀者（161）十萬人，悉（162）勒（163）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詳（164）不勝，以數千人委（165）之。單於（166）聞之，大率眾來入。李牧多為奇陳（167），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滅襜襤（168），破東胡（169），降胡（170），單於奔走。其後十餘歲，匈奴不敢近趙邊城。
趙悼襄王年，廉頗既亡入魏，趙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居二年，龐煖破燕軍，殺劇辛。後年，秦破殺趙將扈輒於武遂，斬首十萬。趙乃以李牧為大將軍，擊秦軍於宜，大破秦軍，走（171）秦將桓齮。封李牧為武君。居三年，秦攻番吾，李牧擊破秦軍，距韓、魏。
趙王遷年，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禦之。秦多與趙王寵臣郭開金，為反間，言李牧、司馬尚欲反。趙王乃使趙蔥齊將顏聚李牧。李牧不命，趙使人微捕（172）得李牧，斬之（173）。廢司馬尚。後三月，王翦因急擊趙，大破殺趙蔥，虜趙王遷其將顏聚，遂滅趙。
太史公曰：死必勇，非死者難也，處死（174）者難。方藺相如引璧睨柱，叱秦王左右，勢不過誅，然士或怯懦而不敢發（175）。相如一奮其氣，威敵國（176），退而讓頗，重太山（177），其處智勇，可謂兼之矣！[1]
注釋譯文
字詞注釋
1.趙惠文王十年：公前283年。趙惠文王，趙國君主，何。
2.陽晉：齊國城邑，在山東菏澤。
3.上卿：戰國時諸侯國大臣中最高的官。
4.宦者令：宦官的首領。
5.舍人：有職務的門客。
6.和氏璧：戰國時著的玉璧，是楚人卞和發現的，故。事見《韓非子·何氏》。
7.秦昭王：秦昭襄王，則。
8.遺（wèi）：送。
9.徒見欺：白白地欺騙。
10.亡走燕：逃到燕國去。
11.何以燕王：麼道燕王（會留你）。
12.境上：燕趙兩國的邊境。
13.幸於趙王：趙王寵愛。幸，寵幸。
14.乃：卻，竟然。
15.束君歸趙：把您捆綁起來送還趙國。
16.肉袒伏斧質：解衣露體，伏在斧質上。袒，脫衣露體。質，同“锧”，承斧的砧板。